我在宿舍收拾行李,準備動身離開棗莊。
“你真的要走嗎?”
“唔。我已經跟孫科長辭職了。”
“其實你沒必要走呀!薛娜他們都已經搬家了,咱們公司對麵也不再是薛蓉大酒店。你完全可以留下來。”
“我已經決定了。每天在這裏工作,一抬頭就是薛蓉大酒店的故址,我的心神怎麼能夠安寧。我一出大門,就看見娜娜的窗口,走幾步就到光明廣場,就連我常去的書店,到處都是娜娜的影子。我和她的回憶閃爍其中,我快承受不住了!”
“你這一走,可閃了孫科長了,他到哪裏再現抓人手?你怎麼說,也是個人才,現在像你這樣能寫會畫的人並不多見。目前咱們公司裏,還真沒有!”
“明哥,你不必再勸我了,我心意已決。事已至此,我對這裏所有的事物,都難以承受,看到任何的影像,都會讓我悲傷。棗莊,和我心愛的人糾纏在一起。我唯有離開這座城市,心靈才會求得平穩安寧。”
“那你打算去哪兒呢?打回老家?”
“我不知道。暫時先回去吧!”
“你回家之後,做什麼工作呢?”
“還沒想好,再說吧!”
“哎,峰帥。你這麼愛看書,還不如開個書店呢!你有沒有想過?”
“唔。那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從小時候,我就有了這個念頭,可以自由地在文字裏徜徉,每天聞著墨香,看看書、寫寫詩、畫畫畫……”
“你就好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未來能幹什麼!我從來都沒有過什麼夢想!算了,過一天算一天!”
許慎明躺在自己的床上,仰臉向上伸個懶腰。
我把他所有存放在我這裏錢,拿給他,他還推搪著不肯收下。
“我的錢,就是你的錢!咱倆誰跟誰啊!就放你那,你留著用吧!我又不缺錢花!”
我把錢放在他的桌子上說:“這些錢已經不少了!你收好了。你再稍微湊一些,滿夠你開家小店。台球室怎麼樣?對你來說,那是最好的選擇!”
“我怎麼都沒有想到呢?”許慎明很有興致地坐起來,“峰帥,你要是個女人,我一定娶你做老婆!咱們倆超級合拍!”
“幹嘛你不是女的?”
“你長得比較漂亮嘛!”
“你才更帥哪。”
“呃,我一身肌肉,又那麼大男人味兒,你會喜歡我?”
我的眼前突然出現了薛娜的身影,灑脫隨性、野蠻潑辣、男孩氣十足。她舉手投足都真的和許慎明,萬分相似呢!頗有一番味道。
“那還真的不一定呢!沒準兒我會愛上你。”
“這話很中聽。唉!”他歎了口氣,說,“別逃了,留下來陪我。”
“我不是在逃避。我是去勇敢地麵對未來。我決定了,回家以後,開一間書店!唔,對了,你那些錢還來!”
“幹嘛?你開店用啊?我鼎力支持!”
“不用,我自己會有辦法,不用你的錢。我要把你的錢交給你媽媽,讓她給你開一間台球室。”
“不要啊,還是給我花了吧!”
“你到哪兒去花?現在嚴打得,你經常光顧的那些地方都關門大吉了。就剩下台球室,那還是你賺錢的地方。”
“那你也不用把錢交給我媽了,我又花不出去!好吧,好吧,我聽你的,開店!”
我真的要離開棗莊了,離開這個我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如果說棗莊市委為了經濟發展,對舊城的舍棄,在老百姓的心頭架起了一座空城。偏執的我,對愛情的舍棄,是不是也在彼此的心中架起一座空城?
舊城架在一個空殼之上,奢侈架設的新城,又無人居住,空空如也。
棗莊,棗莊,繁華落盡,隻剩下蒼涼。
稚嫩的愛人,陪著她的舊城一起啜泣。
我的心,被挖空了。
空寂的夜晚,我最後一次趴在床上。最後一次趴在棗莊,你的懷抱細細聆聽。好遙遠,好遙遠,那個地底深處傳來的“嗵——嗵——”聲,刺痛我的心,一下一下,劇烈而強悍地震蕩著。
那是地下深處還在繼續挖煤嗎?
那真的是機械作業的呻吟嗎?
你的舊城懸浮在一片空虛之上嗎?
你早早晚晚都會毀滅坍塌嗎?
你新城的興建真的是為了拋棄它嗎?
我的離去是不是也拋棄了它?
入夢時,我看到娜娜在夕陽斜曬的新城山頂上,喃喃地對我說:“我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這個樣子,棗莊舊城不就被架空了?”
我看到光明廣場邊,那個寂寞的電話亭。
誰把電話沒有掛好,話筒吊在了下邊,左右搖晃著,如同我愛人的身軀。
黑夜中,我流淚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