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塵看向少女。
少女顯然誤讀了他的表情,眨眨眼睛,朝著四象火壺揚指一點。瞬間就見火壺解體,朱雀振翅飛離,鑽進了灶膛。
落塵掩飾麵皮抽搐,轉身埋頭去箱子裏拿取烹茶材料。
春瘟神使若是知道自己的法器有此遭遇,大約先前不會那麼爽快地答應外借吧?
阿米豆腐,但願用完之後,這位瘟神大人還記得給他複原。
一通忙碌,屋內飄香,茶煮好了。
未及招呼,已見少女從一旁的竹製碗櫥裏找了瓷碗、小勺,自發舀了一碗在手,也不端去桌上慢慢享用,就著鍋台邊吹邊喝,很快便見了底。
落塵明明看見那張清冷麵上似有饜足流露,卻在她拿起勺子準備舀第二碗時,隱隱外泄的一絲愉悅又見淡去,對著大鍋發起了呆。
呆著呆著,就在落塵以為她是不是入了定時,少女猛然開了口:“你也在凡間待過?”難得,總算說了個整句子。
“去過。”不算天柱中與凡人的接觸,那泰槐鎮上總是去過的。
落塵見她話裏藏著故事,不由猜度,難道這瘟神的古怪性情和口味偏好,是因凡塵經曆?
想要追問兩句,卻見少女舉著勺子敲了敲鍋沿,然後丟下碗勺又去靜默坐著去了。
不用紙鶴翻譯,落塵會意,找出罐子將鍋裏的茶湯過篩取汁給她裝上,然後繼續烹煮第二鍋。
搞不懂瘟神殿的人都是什麼心思,張元伯給落塵找來的罐子果然是開了靈性的,也就一隻幾案供放的插屏大小,卻怎麼裝也裝不滿。
落塵又無意敷衍瘟神,不想故意加水稀釋,隻好照著第一次的配方,一鍋接著一鍋地熬,一鍋接著一鍋地灌,直到一大箱材料盡數用完,才淺淺將至瓶頸。
留了最後一點裝進瓷碗,捧去給少女。
若無惡心,麵對善意總有感知。
少女見他無怨無尤地忙活了半天,此刻還特意捧來一碗剛出鍋的,心裏怎能沒有波動?
初得此茶滋味,已經好感自生,一路行來又見他不提自己訴求,態度也無刻意親近或疏離,難免有所衡量。這會兒便主動開了口:“你怎的也不愛說話?”
落塵心道,我不是不想說話,隻是不知道如何開口算作合適。
見她有意攀談,便先問了一個問題:“神使比我更懂烹茶,你卻緣何獨喜此種滋味?”
自己做的東西自己嚐過,味道也算勉強能夠接受,但是相較春瘟神使那一盞碧玉清茶,卻是斷無可比之處。能得瘟神如此厚愛,唔,叫人有些受寵若驚。
少女攪動茶匙,垂著眉眼道:“世人飲茶,由繁入簡,由粗及精,此等舊時方法烹製出的茶湯,早已被人唾為‘溝渠廢水’。他們卻不懂,有些滋味,那是永遠替代不了的。
我娘出身鄉野,學不來那些大戶人家小姐夫人的手段,隻知道將四季曬幹存儲的花果盡可能地往鍋裏放,給家人捧上一碗她自以為最應流行、最好的茶湯。”
細細品了一口,微微勾了唇角又道,“也是難為你了,做得竟與我娘極其相似。”
落塵聞言摸了摸唇鼻,不知該不該將此話當成誇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