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有雨,小雨淅瀝下了一個時辰零三刻。時候末刻,有信自來。明少雲斜倚窗欄,聽雨煮茶,拎著信角兒將信紙懶懶在眼前攤開,瞧著紙片上慕雲韶幾個答允的墨字,臉上浮出個意料之中的笑容。
此境到底是誰造出,明少雲曾疑過青簡,但此君待慕雲韶扮的蘭陵在行止間同從前並無什麼大分別,若果真是青簡所造,這麼一副不痛不癢漠不關心的神態,倒是耐人尋味。
再則夜辰風已有幾日不見,他的行蹤雖向來不可琢磨,但消失得如此徹底,卻並非一件常事。夜辰風在謀什麼大事明少雲自覺不好猜測。近幾日夜辰風似乎用他用得趁手,時常在他肩上排一些重任,晚一日曉得夜辰風的謀劃,算是落幾天心安少幾天頭疼。
他私心盼夜辰風最好消失得更久一些。
另一廂,自打送出信後,慕雲韶就很惆悵。
在明少雲的故事中,蘭陵空手握白刃握得何等的雲淡風輕,撕袖子又撕得何等的瀟灑意氣。慕雲韶尋了把砍柴刀,在手上比了比,刀未下頭皮先麻了一層,又演練了一遍單手撕袖子做綁帶的場景,手都紅了袖子卻連個邊角也沒損。
慕雲韶覺得,蘭陵是真豪傑,但她是真糾結。那麼,若是提前把血放出來,拿個口袋盛著,待她救人時,啪一聲直接將血包扔到刀身上,這樣行不行呢?會不會顯得有些突兀呢?
她日思夜想,自覺憔悴。
而天火已到。
慕雲韶夜觀星象,噓聲歎氣,三垣二十八宿散落長天,太微垣中見得月暈,她的星相學雖隻學得個囫圇,大約也曉得此乃是大赦之兆,略放寬心。
心寬後忽省得明少雲這篇戲本子裏,秦逍上神亦是個重角色,從前乃是因他沒來,由得蘭陵胡亂編排,但此回秦逍時時在眾人跟前晃蕩,編胡話前,她是否需先同他知會一聲?
秦逍上神........唔.........他近日是在何處來著?
正沉思間,忽然遙見得天邊乍現一道銀藍的光陣,慕雲韶早曉得這個世界有邊有界,天邊自然也不會是真正的天邊,瞧這個方向,像是水靈泉。
此境中的水靈泉,是連魔尊也不能涉足之所,愈加的神秘。明少雲提過一兩句,說水靈泉就像是連著現世與新創之世的一個通道,既不循現世的法則,也不遵新創這個世界的法則束縛,是個險地,亦是個混亂之地。
既然是這樣的地方,此時卻陡現光陣,雖隻那麼一瞬,亦大不尋常。明少雲有句話點評慕雲韶點評得中肯,好奇心甚重。一個無聲訣撚起,不過頃刻,這個好奇心甚重的少女已端立在泉旁的一塊巨石上。
剛站穩,不及將四周瞟上一眼,聽聞背後蚊子哼哼的一個聲兒,“姑娘,姑娘,你擋著我了,麻煩站開些。”
慕雲韶嚇一跳,回頭一望,幾步外傘大的蓮葉結成一串,似盾牌般豎立在水靈泉旁,翠綠翠綠的極為紮眼且刺眼。提醒她的聲兒就是從那後頭傳來的。
慕雲韶幾步過去,揭開其中一張蓮葉。葉子後頭出現一張小童的臉,驚歎地和她對視了片刻,立刻往旁邊讓了讓,羞赧道:“方才沒有瞧見是這麼漂亮的一個姐姐,來來,你坐我蒡邊,最近這一排的好位置都被占完了,幸虧我人長得小可以給你挪個位置出來。”
慕雲韶其實沒有搞懂這是在做什麼,但一看有位置,本著一種占便宜的心態,順其自然地就坐了。左右綿延一望,果然都擠滿了小童,每個人手裏頭皆扶立著個荷葉柄擋著自己,虔誠地望著高空。
慕雲韶伸手彈了彈眼前的荷葉,“你們立這個是做什麼?”
身邊的小童子極為熱心道:“這個嘛,這是一種隱蔽,那邊正在打架,打得可好看了,我們全族都跑出來看熱鬧,撐個荷葉免得被注意到,嗬嗬。”
慕雲韶抽了抽嘴角,那邊的人直到現在也沒有注意到這個紮眼的荷葉陣真是太不容易了,心中對方才所見的光陣因何而來有了個譜。
小童子遞給慕雲韶一把煮毛豆,挨著她又坐近一些,手指朝著前頭的比畫道:“是這樣的,這裏有一個儲著許多靈氣的冰棺,冰棺裏頭睡了一個美人,我在下麵玩的時候都看到過。冰棺裏的靈氣有時候會流出來,就引來了住在另一邊的怨靈,因為這口冰棺的法術施得很高超,怨靈起先隻敢躲在周圍分食一些跑出來的靈氣,後頭覺得不過癮,就想打破冰棺將靈力全部放出來。那天撞冰棺的時候正好被一個厲害的神仙路過遇到,就同他打了起來,已經打了兩天了。他們現在可能是在更前頭些的水裏頭打所以看不到,一會兒還會冒出來的。我們先休息一會兒,吃點煮花生和煮毛豆。”說著又遞給慕雲韶一把毛豆。
慕雲韶剝著毛豆,覺得泉底睡了個人這樁事還挺稀奇,但此時卻不安全,待打架的那二位從水裏頭冒出來後倒是可以下去一觀。
嘴裏頭嚼著無味的毛豆,慕雲韶歎息他們其實挺懂享受。坐了人家的位子還吃了人家的豆,免不了在廚藝上提攜他們一兩句,“你們族裏有七香草沒有?曬幹磨粉拿個小罐封好,往後煮花生毛豆抑或是炒瓜子板栗都可以往裏頭放一兩勺,味道比現在這個好。”
小童子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裏頭盛滿了欽佩和仰慕,誠懇地受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