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炎軍大營。
時下天氣轉暖,全軍統一換裝,褪去了厚重的冬裝,整個軍隊似乎都輕盈靈活了起來。
元霜一眼望見不遠處督促士兵操課的蕭子墨,不知是不是減衣的緣故,他整個人看起來身形消瘦了許多。自開戰的這一年以來,他怕是從未睡過一個安穩的覺罷。
這樣下去,如何能不消瘦?
隻是那眼神,依舊是敏銳的,冷靜的,深邃如海。
這一邊,聚精會神的蕭子墨並沒有注意到元霜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而是繼續盯著練兵的將士們。換裝之後的士兵動作明顯更加靈活,所以冬季打仗對炎軍很不利,無法發揮其應有的優勢。現在終於熬過了漫長的隆冬,接下來的季節變換似乎都是倏忽瞬間的事。
算起來,日子過得倒是也快……
元霜一直在不遠處默默盯著他,也沒有上前說話。有時他真的很想將這個人的腦袋打開,看一看他是不是滿腦子裏隻有打仗,其他的任何事情都被擠壓得毫無空間。
可他知道不是。蕭子墨心思縝密,怎會輕易讓別人探測到他心中所想。
他不願說,便也罷了。
元霜徑自回了營帳,也沒有多問。
深夜時候,元霜夜觀天象,卻突然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傳來。
當然,他知道是蕭子墨,因為他對他走路的聲音很熟悉。
蕭子墨在他身邊坐下,修長的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耳邊低沉磁性的聲音響起:“深夜獨自一人?來,今晚本將軍陪你一起看星星……”
元霜卻沒有拒絕,而是任由他將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半響,他突然轉過頭問道:“子墨,你在想雪蓮麼?”
接著,他感覺到自己肩上的手臂明顯僵了一下,而後是他的低聲回應:“嗯。”
在元霜麵前,蕭子墨從來不會藏著掖著。
“子墨……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我也不知道。”蕭子墨垂下了手臂,“可能是在蕭府的那一次,她對我說她想回天山的時候,我感覺到了一種失落很不舍,才知道原來我其實從來都不想放手。”
他初上天山見到雪蓮時,他對她別無他想,僅僅是覺得這個小姑娘很美,很純,很容易讓人心生憐惜。她不諳世事,不太懂得隱藏情緒,所以對他的愛意表現得很明顯,讓他很難不注意到她。
在軍營的時候,因為寒瞳的愛已幾乎為她付出生命,他覺得自己不能愛她。
在蕭府的時候,因為深知自己注定屬於戰場,擔心給不了她美滿的幸福,他覺得自己不能愛她。
如今她的身世被揭開,她是鄂戎老可汗的私生女,她的身份,他更不能愛。
他們就像兩條平行線,將注定此生隻能遠遠地遙望。
“其實白天的時候,我從來不會想起她。”蕭子墨突然說,“因為我的思緒被戰場所牽引,總是想著如何練兵備戰,想我肩上的責任,和我父親未完的使命。”
元霜坐在他身邊,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他。
“後來到了晚上的時候,就會睡不著,總感覺心裏有一塊似乎空空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今晚想著起來走走,沒想到你也在。”
“我是在觀天象。”說到這裏,元霜突然凝眉,“這星象……不太對勁。”
蕭子墨的望向夜空,清冷如水的鳳眸中倒映著星輝燦爛。他的瞳孔是漆黑的,襯得點點繁星愈加明亮。
“你們真的能從這些星辰中看見天機?”蕭子墨突然問。
“怎麼,你懷疑我?”元霜笑著反問。
“並無此意,”蕭子墨也笑了笑,“我隻是覺得很神奇,原來一個人的一生,從出生到結局,竟都被滿滿地寫在了天上。”
“你不是從來不相信宿命的麼?”元霜勾起唇角,“所以這對於你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
“是啊,我從不相信命!”蕭子墨轉頭望向元霜,“我從不相信,我的人生會被命運,或是被別的什麼東西所注定。”
元霜琥珀色的瞳孔遙望遠方,“世事難料……”
驀地,蕭子墨突然抬頭問,“上一次你所說的極星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元霜眉頭緊皺,“極星珠是上古神物,與蒼煙玉,鮫珠和蝶蛉琥珀並稱。隻是,極星珠以失傳多年,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那你怎麼確定極星珠現在落在了鄂戎的人手中?”
“我不確定。”元霜搖頭,“是直覺吧……我總感覺,這幾日星辰怪異,似被人文影響……若非極星珠現世,沒有人可以做到這一點,能夠產生這麼大的星位移動。”
蕭子墨垂下眼簾,一眸子的星輝黯淡下去。“你也早些休息。我回去睡了,明日還要繼續早起練兵操課。”說著,他便徑自回了營帳,而元霜坐在原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想開口,卻最終還是沉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