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冬已過,時值春和景明之際。
初春的清晨,尚帶著刺骨的寒氣。
昭寧候府後院的祠堂內,負責看守祠堂的兩個婆子皆穿著同樣花色的冬襖,端著繡墩坐在門口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
說著說著,就聽見身後隱隱傳來掃地婆子的罵罵咧咧聲以及小丫頭斷斷續續的哽咽聲。
兩人扭頭循聲望去,就見東屋那頭有一婆子拽著一個藕荷色衣裙,腰間束著菊紋腰帶的小丫頭耳朵出來。
那婆子橫眉怒目,小丫頭則哭得梨花帶雨。
隔了十幾步遠,盡是那婆子嚷嚷聲。
“你這小賤蹄子,平時慣會插科打諢,一幹活不是腰酸腿疼就是打爛東西,我看你是不想幹了吧,不想幹就直說,我馬上讓外院管事把你發賣了。”
“張媽媽,我……我下次不敢了……您就饒了我這一遭吧!”
看守祠堂的兩個婆子看著這幅場景直皺眉頭,其中一個立馬就拉下臉喝道:“張婆子,掃地就好好掃地,祠堂內大呼小叫的是怎麼回事,驚擾了神明你是不想要命了嗎?”
那張婆子被斥了一句,也不敢再罵下去,連忙鬆開那小丫頭小丫頭,低著身子湊上前賠著張笑臉道:“嚴媽媽,可不是老婆子我愛瞎說,實在是這小蹄子不省心,把屋子裏頭擺放的雨過天青茶盞給打碎了,要知道這可是一整套的茶具,碎了一隻杯子,整套可就廢了。”她指了指還在那抽抽噎噎哭個不停的小丫頭說道:“這丫頭盡給我找麻煩,我實在惱了,也不過是嚇唬嚇唬她而已。”
另一個守門的婆子李媽媽搖了搖頭,道“不過是個茶盞,碎了就碎了,侯府裏什麼沒有,也不差這一個。最近府裏事多,主子們心煩著呢,你就別沒事找事。”
張婆子眼珠子一轉,狀似好奇的問:“我方才經過堂屋時,瞧見三小姐躺在蒲團上像是睡著了。聽說是因為三小姐打了四小姐才被關進祠堂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媽媽說道:“四小姐好像撞傷了頭,聽頤心堂那邊的人說,老夫人昨日傍晚可是發了好一通火。”她指了指身後的紅漆雕花木門,壓低了聲音“三小姐昨兒個也是哭了一宿,快天亮才止了聲,估摸著是哭累了。”
嚴媽媽歎息:“三小姐著實是個可憐的,攤上了這樣的事。如今隻是罰跪祠堂,到時那位要是好不了,也不知道老夫人會怎樣處罰?”
張婆子一聽這話就知道這裏麵有門道,忙好奇的追問:“不見得吧,怎麼都是親祖孫,老夫人再怎麼疼那位,總也不能越過親孫女去?”
嚴媽媽和李媽媽卻都止聲不搭話了,因為有人過來了。
“二夫人。”
昭寧候府二夫人秦氏上身一襲灰鼠裏素白麵繡銀絲菊花的長褙子,下麵穿了條石青色的棕裙,外麵罩了件石青色鑲兔毛邊的素色絨鬥篷從遠處的翠竹夾道轉出來,雖然妝扮精致一如昨日溫婉,離得近了嚴媽媽還是能從那厚厚脂粉下看出眼下的青影,隻怕也是一夜未眠。
秦氏身後跟著她的大丫頭綿雅手裏還提著紅漆雙層食盒。
秦氏在離門還有幾步遠的地方停住,綿雅幾步上前先微微福了一禮,待二人慌忙回了禮才道:“我們二夫人想要給三小姐送些吃食,勞煩二位媽媽行個方便,開下門。”說著遞過去一個精致的荷包。
嚴媽媽看了一眼那明顯鼓起來的荷包,和李媽媽對視一眼,猶豫了一瞬才伸手接過。
李媽媽見狀,扯下腰間的鑰匙串,轉身開了門。
嚴媽媽垂首低聲道:“二夫人莫要耽擱太久,不然老夫人那兒奴婢不好交待。”
秦氏點了點頭,帶著綿雅越過二人跨過門檻,急急往裏去了。
早晨霧水正濃,本就寒冷,再加上祠堂裏陰寒氣重,是以秦氏一進去就瞧見陸家三小姐陸繡穿著單薄的襖子蜷縮在蒲團上瑟瑟發抖,清秀的小臉凍的青紫交加,緊閉的眼角猶有淚痕。
秦氏心疼得眼都紅了,急忙忙脫下鬥篷上去裹著女兒的身軀攬在懷裏,嘴裏哭喊著:“我可憐的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