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珍尖銳地道:“大侄兒媳婦真威風。”
“我沒想到她身子這麼弱。”呂氏臉色煞白,看向陸老太太,又看看宋氏,陸老太太垂眸轉動手裏的念珠,淡淡地道:“不想養,就別養了。”看向宋氏,“你抱去養吧。為了那兩個孩子,我實在說不出出婦這樣的話來。但以後真是不想看到這個人了,何其惡毒。”
“老太太!”呂氏臉色大變,覺著自己真是冤枉,誰家的孩兒哭煩了,不會打兩下?正想跪下去求情,沙嬤嬤已然捏住了她的胳膊,低聲道:“大奶奶,為了兩位少爺著想,您還是回去吧。”
呂氏看向宋氏,但見宋氏垂著眼不語,隻得抽抽噎噎地去了。
陸老太太揉揉額頭:“真是老了,再不想受這些醃臢氣。”
沒人敢答她的話,少傾,陸建新幾弟兄並陸紹等人都急匆匆地趕來了,隻有陸緘不在。陸老太太皺眉道:“二郎去哪裏了?”
林謹容忙道:“老太太,眼瞅著過了年,立了春,整整三、四個月來隻下過一場小雪,今年春旱是必然的。二郎是帶著人打井挖渠去了,怕不得晚上才能回來。”
陸老太太就道:“他不在,你在也是一樣的。”於是將她的身後事一一安排下來:“我的棺木壽衣是早就備下的,將來也不用買地,就埋在你父親身邊,可以省去一大筆錢。佛事排場呢,也不用如你父親那般,讓你們麵子上過得去也就是了,所以這些浮財裏,給我留下十萬緡也就夠了。剩下的,你們自己看著辦,一文錢砍三半,用掉一文你們就少得一文,我不耐煩管。就這事兒。”
老太太這是真的被傷透心了,陸建新苦笑著:“母親,兒子不孝……”
陸老太太止住他的話:“不用多言,我隻盼你們,不管將來如何,還記得身體裏流的血脈是一樣的,不要太趕盡殺絕。需要知道,在外人麵前,還是自個兒的靠得住。”然後看向林玉珍:“老大媳婦剛才做得就很好。”又看向林謹容並康氏:“你們兩個,我不多說了,人呢,還是厚道點的好。”
陸建立覺著她就像是交代遺言一樣的,不由流著淚道:“母親,兒子不孝,讓您難過了……您不要憋著氣,有什麼不開心的說出來,兒子們能做的一定去做。”
陸老太太朝他慈祥一笑:“老三,你是個憨厚孩子,娘勸你一句,本本分分地守著你那幾畝田地過日子罷,不要妄想,你這輩子就隻這個命。”言罷朝眾人擺手,語氣決絕:“都退下去罷,從明日起,無事就不必來打擾我了,我要向佛。二郎媳婦出去後,也帶著毅郎搬回去罷,我怕吵。”
此言一出,眾人不由大驚失色。陸老太太生氣安排後事都正常,但現在這話卻是有幾分厭世,不許眾人再來打擾她的意思在裏麵。早前還好好兒的呢,怎地突然如此?誰都不知因由,便把眼睛看向沙嬤嬤,沙嬤嬤隻顧低著頭難過,並不能給他們任何暗示。
陸建新還要再勸,陸老太太已然寒霜滿麵,起身自往裏去了。陸建新兄弟三人就在正堂裏跪著流了一回淚,又拜托沙嬤嬤好生照料老太太,實在無果方去了。
也許其他人都認為陸老太太是在生小輩的氣,做給他們看,但林謹容卻是記得,當年陸綸被毒殺後,陸老太太便是緊閉了榮景居的大門,一心向佛,輕易不踏出榮景居大門半步。可此番陸綸並沒有死,陸老太太早前也沒露出這個打算來,怎地林玉珍來算個帳,呂氏打了福娘一巴掌,老太太就峰回路轉,突然做了這個打算?
她看向瓦藍的天際,輕輕握緊了拳頭。陸綸,你一定要好好兒地活著,不要辜負了我的期望。
在蒼茫的大山深處,有兩個人坐在火堆旁,慢慢地燒烤著一隻褪了皮的兔子。黑皮麻臉的漢子唾罵了一聲:“娘的,過了這個冬,肥兔子都變成瘦兔子了,沒有二兩重,一股子草腥味。”
一旁那個青衣白臉的男子歎了口氣:“爺,過了這許久,咱們該怎麼做?總不能一輩子就一直窩在這山裏。”
黑皮麻臉的漢子沉默許久,低聲道:“撿個好日子,把我的骨灰送回去吧。就讓,天下人都以為我死了。”陸家人如此,郭海那裏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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