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建新待得她去了,方冷冷地看著陸緘:“你翅膀硬了,眼裏沒有我了。”
陸緘垂著眼,腰背挺得筆直,一言不發。
陸建新從前對陸緘這個沉默死倔的性子也是頭疼得很,好在陸緘其他方麵一直表現得很不錯,也就可以忽略了這個缺點。可是現在不同,陸緘竟然膽敢在這種大事上頭違逆他,和他作對,那就不一樣了。陸建新認為,這個苗頭必須趁早掐滅掉,不然將來他老了,怎麼辦?
這小兩口,從進門開始,就同一個表情,一副共同進退的模樣,頗有些類似當年他和林玉珍的情形。早前他就曾聽押送節禮的家仆管事說過,這小夫妻感情甚篤,現在看來也的確如此。那才好,隻要有顧忌,就不可能放肆到哪裏去。
陸建新打定了主意,微微冷笑:“怎麼不說話?你口若懸河,氣壯山河,指揮全家老小按你的安排眼色行事時的氣勢都哪裏去了?”
陸緘還是不說話。他一進門時已經說了很多,很明顯陸建新聽不進去,那他就不說了。林謹容輕輕踢了他的腳一下,好漢不吃眼前虧啊,就認錯吧。
陸建新看得分明,丟開陸緘,轉而問林謹容:“二郎媳婦,你可知錯了?”他若是連讓陸緘認錯都不能做到,何談其他?
林謹容低聲道:“回公爹的話,兒媳知錯了。”雖然知錯了,但下一次,她大抵還是會照做不誤。
陸建新就點點頭:“既然知道錯了,便往你祖父牌位前跪著去吧。”沒說要跪到什麼時候,那便是他什麼時候想要她起來,就什麼時候,一切都取決於陸緘的態度。
“是。”林謹容站起身來準備往外,並不打算給陸緘求情,因為她很清楚,這個情,她求不來。
陸緘終於開口了:“父親,兒子知錯了,和阿容沒有關係,她不過是按照兒子的吩咐做事而已。求您饒了她。”陸建新要的不是簡單的認錯,他很清楚也很明白。
“看看,我不在家這幾年,被你們母親慣得,任性妄為,全然不知輕重。”陸建新冷笑了一聲,沒表示要怎麼辦。林謹容便也繼續往外走,事情是她和陸緘做下的,還是因她而起,她跪也就跪了,沒什麼可多說的,因此她倒也沒什麼怨恨。
春芽在院子外頭等著她,見她一瘸一拐地走上來,趕緊上前扶住她,小聲問道:“奶奶,大老爺這是饒了您麼?二爺呢?怎不見他出來?”
林謹容苦笑:“我還得去靈前跪著呢。”至於陸緘,她也不知陸建新要如何才肯放過他,反正不會那麼輕鬆就是了。
春芽也沒有辦法,唯有扶著她慢行而已,隻希望走得慢一點,拖延一下時間,好叫林謹容恢複恢複。
林謹容行至靈堂,晚一輪的哭喪還未開始,康氏卻在那裏守著,見她進來,什麼都不說,隻親手在地上鋪了個墊子,低聲道:“二嫂,這裏。”
墊子又厚又軟,林謹容一跪下去便察覺出康氏的善意,便朝她一笑:“謝了。”
康氏跟著在她身邊跪下來,極低地道:“我也要謝二嫂。”不然,陸經做下那種毒殺親兄弟的事情,實在是讓人不可忍受。雖然她同樣怕,同樣怨陸綸不知事,但人這一生,有所為有所不為。
林謹容盯著陸老太爺的靈牌,嚴肅地道:“康家有個好女兒。”
康氏有些驕傲,小聲道:“我願多和二嫂學。”
林謹容回頭,二人相視一笑,仿佛又回到了初初相識相知的那一日。
夕陽半遮半掩落入群山之中,半邊天際被染得血一樣的紅,離平洲城幾十裏遠的一戶獨門獨戶的農家,正歡天喜地的把院子裏的雞趕進雞圈裏,把狗拴起來,讓小孩子躲進房裏去,迎接站在門口的那個雖然看起來落魄疲憊憂傷,麵皮黧黑,但是身邊跟著個牽馬的仆從,一看就是個大家公子的客人。
那仆從把馬拴在門前的老槐樹上,好聲好氣地道:“茶飯來,銀錢好說,要素的……”
“不,好酒好飯,殺隻雞。”那麵皮黧黑的公子扔了這一句,就走到院子裏的石桌旁坐下,淡淡地吩咐農婦:“有豆子麼?炒一大鍋來,吃好酒飯便要,要剛出鍋的滾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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