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陰沉著臉,看了林謹容一眼,眼神頗有些古怪。
林謹容看清楚她的眼神,覺著莫名其妙,又覺著有些不對勁,卻來不及細想,匆匆忙忙地跟了上去。
天雖微亮,聽雪閣裏卻還是一片昏暗,幾隻蠟燭已然燃去了大半,燭淚一層疊一層,厚重而雜亂,讓人看著就不清爽。陸建中麵如死灰,不敢正視坐在一旁的陸建新,隻盯著麵前那根蠟燭,呼吸與心跳全都雜亂無章。
他怎麼也不會想到,他竟然會遇到這種可怕的事情,他該怎麼辦?想到這裏,他忍不住又恨透了陸綸。這個孽畜,自小就頑劣,不求上進也就不說了,天生就是個惹禍精,如若真如陸績所言,招惹的是匪人,這可是抄家滅門的禍事啊!從此以後,他在陸建新麵前更抬不起頭來。早知如此,他就該在陸綸剛出生的時候把人給溺死了才是!
他在那裏一會兒咬牙切齒,一會兒冷汗涔涔,水深火熱,莫籌一是。陸建新卻是平靜多了,陸建新手裏仍然把玩著他最愛的那隻前朝青瓷六瓣蓮花茶盞,眼神幽暗,唇角下垂,許久,方低聲道了一句:“這是事關家族生死存亡的大事,行差踏錯一步,就是萬劫不複。”
陸建中一驚,“啊”了一聲,驚疑不定地看著陸建新。
陸建新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共渡難關,其他的事情日後慢慢又再說。”
陸建中若不是知道他大哥的秉性為人,都要感激得痛哭流涕了,但他知道事情不是這樣簡單的。老大最擅長做的事情就是過河拆橋,日後必然會以此為要挾,打擊得他毫無還手之力。問題是,現在真的是必須要共度難關。可是,哼哼,他跑不掉,誰也別想跑得掉。
陸建中定了定神,吸了口氣,起身對著陸建新行了一禮,道:“大哥說得是,咱們是一家人,骨肉相連,這事兒要仰仗大哥來把握大局了。得先把此事處理妥善之後,才能談及日後,否則都是枉然。”
陸建新冷冰冰地看了陸建中一眼,這是什麼時候,這蠢東西還在威脅自己,是說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他逃不了,長房也逃不了吧?當然,這是事實,若是沒了命在,自己和陸緘的前途也就成了末路。
陸建新火冒三丈,卻不表露出來,隻抿緊了嘴唇,平靜地道:“你說的是。但我能做的,不過是動用我所有的關係,根據我這麼多年做事的經驗,竭力把這事兒的痕跡給抹平就是了。火哥兒的死,不過是個意外,這小子得了幾個賞錢,跑到花街柳巷去尋歡作樂,結果露了財,給歹人瞧見了,欺他年少,奪錢害命,報案撫恤就是。那粉頭,聽說是被勒死的,多半是與恩客為錢財起了糾紛,被人失手給弄死了,這種事情,常見得很。我們家有人去花街柳巷了嗎?沒有。又與我們何幹?隻需叫那鴇兒閉緊了嘴,休要胡亂攀咬人也就是了,要做到這個原也極其簡單,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錢。但隻是!”
陸建中聽他有條有理地說來,心裏也是有些佩服的,那顆一直吊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可轉眼間就聽到陸建新轉了個彎,重重地道了一聲“但隻是!於是才剛放下去的心一下子就又提了起來,訥訥地道:“但隻是什麼?大哥?”
陸建新卻不肯說了,慢悠悠地喝著茶,吊足了胃口,見陸建中要抓狂了,方才緩緩道:“凡事都有根由,須得把根去了,才好修理枝蔓。不然根留著,那枝蔓怎麼也去不幹淨,去了一次還會再生一次。”
陸建中不是傻子,立時噤了聲,呆呆地看著陸建新。
陸建新不看他弟弟,繼續慢悠悠地喝茶,茶杯裏早就沒了水,幹了。他略微有些煩躁地皺了皺眉頭,將茶碗放下,起身去提茶壺來加水。
這樣的事情,本該是弟弟來做的,但此刻陸建中的心裏已經亂成了一團亂麻,他傻傻地看著陸建新動作,根本想不到該去給陸建新添水,隻啞著聲音道:“哥哥……你是什麼意思?”
有多少年了,他不曾叫陸建新哥哥,而是懷著各種心情稱做大哥,這聲哥哥,聽著總是比大哥要親切些。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陸建新的手一抖,茶壺裏的水險些沒灑出去,他定了定神,穩穩地將茶注入茶杯中,垂著眼低聲道:“我沒什麼意思,主意要你自己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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