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緘不知她怎地突然就換了個心情,卻也猜著是女子的心情,大概都是見不得薄情郎的,這梅寶清剛死了老婆,就能泛舟江上,悠哉樂哉,生意照做,想來也是個薄情郎。心中不以為然:“也不見得他就真的不難過,有些人難過了也不一定做給旁人看的。”
林謹容低了眉眼道:“你說得是。”沉默片刻,點了一杯茶出來,遞到陸緘麵前,又換了一張笑臉:“嚐嚐罷,可是你的好筆換來的。”
陸緘隱約覺得她與從前頗有些不同,卻又抓不住重點,索性丟了開去,安心享受這難得的美好時光不提。
船行得久了,過了最先的新鮮勁,人就有些悶躁,瞌睡上頭,昏昏欲睡,陸緘此生除了孩提時代以外,從不曾如此放鬆過,頭一晌還與林謹容說話,下一晌就睡了過去。
林謹容睡得迷迷糊糊的,聽到櫻桃在外低聲喊了兩句,驚醒過來,忙掙著起了身,但見陸緘在她身邊睡得香甜,窗外幾點亮光從江麵之上反射進來,滿室跳動,水氣伴著清風徐徐送來,心情就舒暢了幾分,輕手輕腳地下了床,開門問櫻桃:“如何?”
櫻桃道:“沙嬤嬤暈船了,吃了帶來的藥也不管用呢。先前一直撐著,這會兒看似是不行了,要尋奶奶拿個主意。”
“你去尋船家討個方子,他們行久了船,想必是知道的。”林謹容趕緊收拾妥當,隨櫻桃去了隔壁,因著沙嬤嬤年紀大,又是陸老太太身邊的人,住的艙房條件並不比林謹容和陸緘的差多少,這會兒夏葉、豆兒、雙福、雙全都守在一旁,沙嬤嬤卻是難受得要死要活,看見林謹容進去,還拚命掙起身來。
林謹容忙把她按了睡下,柔聲寬慰,緊接著一個胖胖黑黑的婦人也跟了進來,先給林謹容請了安,粗著嗓門把雙福幾個趕開了:“別悶著人,沒事兒就走開。”又拿了一劑黑乎乎的膏藥出來,說是自個兒配的偏方,特別管用,讓給沙嬤嬤貼在肚臍上。
沙嬤嬤難過得要死,隻盼著一爪就給她抓了,也不管什麼,更不敢嫌棄,趕緊就讓豆兒幫忙貼上。那婦人道:“老嬤嬤且忍著,一盞茶的功夫便起作用了。”轉頭又問林謹容:“奶奶,晚飯要吃啥?”
林謹容便道:“晚飯做得清淡些,天熱,不太想吃腥葷。那位老嬤嬤那裏,熬白粥配鹹菜即可。不知這位大嫂貴姓?”
那婦人笑道:“不敢當,小婦人夫家姓傅,人稱傅大嫂的就是。娘子選坐我家的船,那便是選對了。”
傅,諧音浮,林謹容不由笑道:“大嫂好口才,好兆頭。不知大嫂可曾去過大江對麵?那邊是個什麼樣的情形?”
傅大嫂笑道:“自是去過的,這江的對岸是個小縣城,叫做息縣,縣城不大,人口也不多,但還是比較富庶罷。”
林謹容見沙嬤嬤的情形果然好了許多,便放了心,又問:“那邊風俗如何?”
傅大嫂答道:“過了江,便是兩種習俗了,那邊暖和得多,人多愛吃甜味,小娘子的水色也比這邊的好,男子的性情也要溫和些。”說到高興處,眼睛在林謹容身上打了個轉,小聲道:“娘子可有小公子了?小婦人瞅著娘子的樣子卻是個不曾生養過的身段。”
這人也太直接多事了些,此言一出,就連沙嬤嬤的病都嚇跑了一半,全都看著林謹容。林謹容垂著眼將紈扇輕輕搖了兩搖才淡淡一笑:“不曾。”
“不怕!”傅大嫂絲毫沒看出眾人的臉色,使勁拍了一下大腿,大聲道:“前行三天,有座娘娘山,山腳有個娘娘泉,娘子若是要求子,那裏是最靈驗的。隻要虔心求拜,再往泉裏扔幾個銅錢,取杯泉水喝下去,立馬就有了。”
豆兒見她言語舉止粗鄙,生恐再說下去引得林謹容不悅,忙拿話引她:“天色已晚,不知今夜要在何處歇息呢?”
傅大嫂這才看了看天色,猛地一拍手:“我得做飯去了。”言罷風風火火地去了。
林謹容又寬慰了沙嬤嬤幾句,吩咐櫻桃幾個好生照料,自回了艙房。推門進去,隻聽得書響,陸緘在窗前的茵席上斜斜靠著,拿著一本書亂翻,便問他:“怎麼就醒了?晚飯還沒好呢。”
“這位傅大嫂的聲音太洪亮,由不得我不醒。”陸緘叫她過去,貼著她的耳朵低聲笑道:“娘娘山,娘娘泉是麼?立馬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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