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沒有把後麵的事詳細說給她聽,但從事情發生到現在,已經過了將近二十天,他既敢這樣和她說,敢這樣問她,那必然是早就把經過事由都摸得差不多了的,說不定就連清州都跑了一趟。他先時隻怕也是想忍的,就是之前他與她說那些話,談什麼行房日期的時候,他隻怕都還想忍過去,可現在,他約莫是再忍不下去了。
這樣也好,林謹容死死咬著唇,她瘋狂地想問陸緘,她想看又如何?不想看又如何?看了如何,不看又如何?他就是什麼都知道了又如何?她就是恨他,就是恨他,就是不想和他過下去,她就是不想和他生孩子,她就是不想要他的孩子,又如何?
“阿容,你在抖。”陸緘拿起她的手來放在他的臉上,他的臉冰涼,“你不要氣,我們不上當。”
他說林謹容在抖,林謹容分明也感覺到他在抖。他的聲音語氣與其說是在商量詢問,不如說是在欺哄害怕掩蓋,還帶著憤怒傷心。
林謹容想說的話就沒說出來,喉嚨仿佛被突然堵住了,嘴唇和舌頭越發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那些縈繞在她腦子裏,一直幻想有朝一日能痛痛快快對著他說出來的話,此刻竟一句都說不出來。她忍不住地想,就算是這個孩子生下來,僥幸沒有夭折,那麼等到她死的那一天呢?她能不能活著躲過去?如果她能活著,這個孩子也還好,如若她死了,這個孩子怎麼辦才好?所以,她是對的。這個孩子不能生的。
她的眼睛又酸又澀,還沒來得及反應,一滴大大的淚珠就順著臉頰淌了下來,淚水順著唇角流進口腔裏,又鹹又澀。她想說點什麼,總歸隻是沉默。
陸緘沉重地喘了一口氣,把她的手從他的臉上拿開,鬆開她的手,轉身走到窗邊,背對她而立。
林謹容坐回到椅子上,好半天才收了眼淚,讓情緒平靜下來。她就著窗外那一點點光影,走到桌邊,摸索著去尋火石,準備點燈。
陸緘聽見聲響,回過頭來看著她,澀聲道:“不要點了,阿容,這件事你怎麼看?”
林謹容停在桌前,她知道他在等她一句話,等她告訴他,她沒有服用什麼丹藥之類的東西,或者不想說,不想解釋也行,和他說句讓他安心的話。他在給她機會,他在等她開口。
可是,憑什麼她的人生一直都要掌控在他們這些人的手裏?前生她活著就似死了,今生她想過好日子卻也還得仰仗著他,一直都是他給,或者不給她機會,憑什麼?!人是理智的動物,但更多時候,人是情緒動物。林謹容被一種竭斯底裏的情緒所控製著,她不能發泄出來,卻也不肯軟下來。她便隻是冷笑:“真是防不勝防。狼窩虎穴也不過如此。”
陸緘一怔,再不說話,隻沉默地看著她。
一陣狂風從窗口吹進來,外麵的梅林沙沙作響,空氣裏多了幾分濕意。聽雪閣裏不但沒有因此涼爽下來,反而更加的沉滯悶熱。
林謹容以為,她會和陸緘一直這樣站下去,互不相讓地僵持到深夜,甚至於是天亮。她不讓步,他也不讓步。
這個時候,櫻桃在樓下喊了一聲:“奶奶,約莫要下雨了,要走了麼?”又嘀咕了一聲:“燈怎麼滅了?”
林謹容沒有說話,陸緘卻出了聲:“要走了,打燈籠上來。”
“噯!”樓梯上響起“咚咚”的腳步聲,燈光從樓梯口傳來,越來越亮。林謹容緊張地抽出帕子,使勁在臉上擦了兩下,又理了理衣裾裙角。
陸緘看了她一眼,轉身先走了下去。
林謹容聽到他在樓梯上與櫻桃低聲說話,不想下去讓櫻桃看出自己的異樣,便又站了片刻才提步往前,才走了兩步,就見陸緘獨自提了燈籠上來,也不說話,就在樓梯口等著。
林謹容垂著眼從他麵前走過去,緩緩下了樓梯,她下了好幾級樓梯,方才聽得背後腳步聲響。
櫻桃和雙全卻已經不在樓下了,林謹容猜著約莫是給陸緘打發走了,卻也不想與他一同回去。她此刻最不想麵對的人就是他。她提起裙子,大步走下如意垛,才剛走了沒兩步,就被陸緘從後麵一把扯住了袖子。
又是一陣風起,吹得林謹容滿臉沙土,她將袖子舉起來蓋住臉,嘶聲道:“你其實想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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