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兒便一邊弄香,一邊道:“還是荔枝姐姐心細,她收拾這塤的時候,奴婢還問她,收了做什麼?奶奶來歸寧調養,隻怕要陪太太們說話呢,哪裏有空吹塤?她卻說是,人閑下來就有閑情逸致了,萬一奶奶閑了無聊,會想吹的。果不其然,您就想吹啦。”
豆兒慣常老實得很,話又少,能絞盡腦汁地想這些話出來說,也是為難她,林謹容就受了她的好意,露了一絲笑容:“很久不曾吹啦,也不曉得還有沒有從前那樣好?”
豆兒就湊她的趣:“一定很好的,哪怕就是第一曲的時候稍微不好些兒,後頭也一定很好。”
林謹容笑了笑,接過桂圓雙手奉上的塤,拿軟緞擦拭過後,放到唇邊試了試,微閉著眼吹了起來。千不好,萬不好,還是娘家好。陶氏再無能,有陶氏在的地方她就是個可以受寵的孩子。荔枝說得沒錯,哪怕就是心情不好呢,她終究也能有那個閑情雅致,可以吹吹塤排解一下心情。
林亦之陪著陸緘從聽濤居裏出來:“妹夫,你是從哪裏找到這幾本善本的?我瞅著祖父卻是比你送他那兩盒百年老山參還要開心些。”
陸緘微微一笑:“其實是我早幾年收來的藏書。”
林亦之本來還想打聽一下,看他是從什麼地方弄來的,自己也好去弄兩本來孝敬一下林老太爺,聞言不由失望之極。正想再找點什麼來說,忽見陸緘站住了腳,半側著臉安靜細聽,他忙閉了嘴,豎起耳朵來,但聞一縷塤聲隨著夜風飄了過來,先始還斷斷續續的,仿佛是在試音,接著就流暢起來,平白吹得月色都白了幾分。
陸緘微仰著臉,安靜地目視著塤聲傳來的方向,身姿如竹如鬆,被月光包圍其間,自有一番行雲流水似的風骨雅致從骨子裏透了出來。有道是燈下看美人,月下看男子,林亦之饒是個男子,也不由得暗讚了一聲,乃笑道:“定是四妹妹了。闔家上下,也隻得她一人。”
陸緘沒有回答,隻安安靜靜地聽著。
月下聽音乃是雅事,何況此人乃是他的妻子。林亦之不好擾他,更不是那起不懂風雅之人,便安靜陪在一旁。良久,那塤聲方斷了,再不見響起。陸緘方收了心神,抱歉地行禮笑道:“有勞五哥陪我在這裏受寒這許久。”
林亦之忙還了禮,又帶了幾分戲謔道:“四妹妹還不曾睡,妹夫可有什麼話要帶給她的,我這就使人進去與她說。”
陸緘靜默片刻,笑了笑:“不必了。夜深了,一層一層地進去,豈不是擾人清夢?”
林亦之本來也是說笑,見他如此說來,便也隻是笑笑,送他到大門前,親眼看著他上了馬,又叮囑了長壽等隨侍的小廝長隨幾句,方命人閉了大門不提。
陸緘正待要揚鞭打馬,隻聽那塤聲又響起來了,再仔細一聽,卻又聽不見了,拉著馬兒又靜侯了片刻,方命長壽等幾個長隨小廝:“走罷。”
天還不曾亮,林謹容就醒了過來,迷糊著正要起身,就又想起陶氏昨日的叮囑:“回家來就好好歇著,都知道你是回來將養的,沒人苛刻你,也不要你起來請什麼安,想睡到什麼時候就睡到什麼時候,怎麼自在就怎麼來。”於是便微微笑了,翻了個身抱著被子又沉沉睡去。
這一覺卻是睡到天色大亮,被留兒拿了根翠羽在鼻端掃來掃去,癢得打了個大噴嚏方才清醒過來。陶氏雖然教養留兒嚴格,卻也不曾拘得她失了性子,見林謹容打噴嚏打得醒了,格格就是一笑,溜到床下,把翠羽藏在了身後:“四姐姐睡覺也會打噴嚏,奇怪了。”
林謹容披散著頭發坐起來,作勢要去拿她:“作怪的小丫頭,以為我不知道你幹的好事!”
留兒尖叫著跑開,躲在柳溪的身後探出半個頭來,眨巴著一雙無辜的眼睛,笑嘻嘻地道:“四姐姐,我其實是奉了嬸娘的命令來喚你起床吃藥的,你該吃藥了。”不等林謹容回答,她就伸手在臉上刮了兩下:“四姐姐不知羞,這麼大的人了還賴床。”
林謹容抿唇一笑,接了豆兒奉上來的湯藥,假意道:“這麼多我一個人哪裏喝得完?小丫頭過來幫我喝兩口。”
留兒忙拚命捂住嘴,使勁擺頭:“不喝,不喝。”一邊說,一邊同林謹容行了個禮:“我還要去和嬸娘回話,不陪四姐姐了。”言罷一溜煙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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