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謹容本以為是個壯實的大漢,誰知卻是個黑瘦的漢子,不由暗笑了自己一回,種地雖是力氣活兒,卻不是大漢才能種好的。於是認認真真問這馬莊頭:“莊頭想必在於地之前就曾來看過這地罷?”
馬莊頭低著頭道:“是。”
林謹容就道:“那你可能管好這一大片地?”
馬莊頭仰起頭來:“這片地太寬,光靠小的一人肯定不成,但小的有兄弟、有侄兒,他們都是種地的好手,可以給我幫忙。隻要奶奶信任小的,這地就一定能成!”
這就意味著,要支付更多的工錢,而她卻不知道這些人是否真的值得信賴,值得養。林謹容正在躊躇間,忽聽陸緘道:“馬莊頭,敢問你為何一雇就得兩年整?”
馬莊頭朗聲道:“種地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也不是一年之內就能出多高產出的,得盤地,得謀算,至少兩年才能看出成效,我老馬收了人的錢,替人辦事,就得像像樣樣的,不能壞了我的名頭。”
陸緘點點頭,又道:“為何要先付錢再幹活?人家都是先幹活再付錢,幹得不滿意就扣工錢。再說了,種地是佃戶種,可不是你種。”他雖未明說,卻也是表示,你如果幹的活讓我們不滿意,你還概不歸還,那豈不是沒有保證了?
馬莊頭笑了一笑,認真道:“我值得這錢,不過是人弱式微,不得不如此而已。種地不是亂種得的,倘若我說要種高粱,主家非要種粟米,我說要種占城稻,一年兩熟,主家非得要種本地種,那可不是我的錯。主家也不能因為這個就扣我的工錢,我個子雖小,卻也要吃飯的。至於種地是佃戶動手,非是小的動手,這個小的承認,可要論到心力花費之多,他們一百個加起來也不如我。就是上等肥田也得會種,不然就是浪費。倘使我管著,教他們怎麼種,該出五成的就能出八成,該出八成的就能出十成,如此,主家不是賺得更多麼?二爺覺得值不值?”
陸緘眼睛一亮:“你知道占城稻?”
馬莊頭笑道:“知道。”
陸緘就回頭看向林謹容,雖未言明,實則是希望她應下來的意思。
林謹容在一旁聽了他二人的對話,抬眼看向林世全,見林世全也是一副讚同的樣子,便道:“那就請莊頭先想好了要多少工錢,再來和我談罷。”想了想,又道:“如果不出意外,我是念舊的。”
她後頭這話其實是暗示,若做得好,長期雇傭也不是不可以。馬莊頭卻也沒因她這話就表示出多麼歡喜的樣子來,不卑不亢地告辭:“小的還帶了幾個家人來看熱鬧,他們還在那邊等著的。”
林世全就送他:“莊頭想好了可去香藥鋪子裏尋我。”
待到馬莊頭走遠,林世全方問陸緘和林謹容的意思:“你們覺著如何?”
林謹容沉默片刻,道:“就他吧。”
林世全便又就著茶肆的事情說了幾句:“已然快要完工了,四妹妹什麼時候有空,可以過去看看。”
忽見吳襄蹴將過來,笑道:“阿全,我說裏頭該多古物擺設,你可讚同?”
林世全早就從秦有那裏聽說了當日之事,便隻是:“嗬嗬嗬……”地笑著打馬虎眼。
吳襄不滿道:“又是一個敷衍我的。”轉眼瞧著垂著頭立在林謹容身邊的陸雲,便含笑上前:“阿雲,許久不見你。”
陸雲僵硬地回了他一禮,語氣生硬地道:“吳二哥是大忙人,見不著也是正常的。”
吳襄抓了抓頭:“什麼大忙人,瞎忙罷了。”大抵是覺著陸雲的態度有些冷漠,便又道:“不知你現在塤吹得如何了?”
陸雲冷淡地道:“我早就不吹塤了。”
“哦。”吳襄又摸了摸頭,隻默了兩息,轉眼間臉上就揚起笑來:“四妹妹,我估摸著你現在肯定不是我的對手了。”
林謹容微微一笑:“上次就已經輸了的,還需多說?”她不知道吳襄到底曉不曉得當年楊氏拒親的事,看他對著陸雲形態多少有些不自在,應當是有點數的,可看他故意上前和陸雲搭訕,毫不在乎的樣子,卻又似是不知情。
陸雲忽道:“嫂嫂真是沒出息,被人這樣踩著也不知奮發圖強,明明當年就比人家吹得好那許多,生生荒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