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很滿意,非常滿意,略帶了些威嚴地笑道:“正是,這才是我的好孫女兒!這才是名門望族該有的規儀!”隨即指點了林五、六、七三人,“你們都該向她們學學!”
周氏瞟了林五一眼,林五眨了眨眼,立即倒了一杯茶上前,雙手奉給林謹容:“四姐姐,我適才說要斟茶向你賠禮道歉,不知你是否肯接這杯茶?”
林謹容翹起唇角,雙手接過茶:“五妹妹,你我骨肉至親,我早說過不怪你的,又何需這杯茶?這茶不如借我去敬姑母,向姑母賠禮道歉如何?”不等林五反應過來,她高高舉起那杯茶朝林玉珍走過去:“姑母,都是我的錯,請您不要和我計較。”陸雲那樣長篇累牘的好話,她說不來,就算說得來,她也不打算說。說這簡單的一句話,不為別的,隻為這一低頭,陶氏和她能在林老太麵前真正得到好處。
林玉珍看著林謹容,非常非常膈應。
說林謹容真心吧,這茶都是借來的,這賠禮的話也實在太過簡單,轉折婉轉更談不上,顯得實在不夠鄭重,更沒有絲毫解釋哀求,希望能得到自己原諒的意思;說她不是真心吧,她的姿態和表情,以及語氣都無可挑剔。她整個人都仿佛在說,我已經做了該做的,接不接,氣不氣,全在你。
而事實上,林玉珍也非接這杯茶不可,雖然她很想不接林謹容這杯茶,她想就讓林謹容一直舉著這杯茶,舉到手酸腳軟,不得不哀求她服軟為止。但形勢就在這裏,陶氏都能安撫誇讚陸雲,她怎能被陶氏比下去?於是她接了林謹容的茶,態度說不上好,但也還說得過去。
沒有人再提陸緘在莊子裏的事情。仿佛所有的不愉快都來源於那個暖爐會,也結束於那個暖爐會。
羅氏終於得了林老太一個讚賞的笑臉,於是暗自歡喜。周氏沒看到想看的戲很鬱悶。陶氏情緒一般,這頓飯對於她來說,相當於什麼好事都沒發生,也什麼壞事都沒發生。年輕小姑娘們個個兒都在沉思,隻有林老太最歡喜。
東陽酒,味辛不厲,美而不甜,色複金黃,熒澈天香,風味奇絕。真是好喝,林謹容一連喝了三四杯還想喝,正想再要,看到林謹音不讚同的眼神,微微一笑便放了杯,隻暗自盤算,什麼時候弄點來喝個夠。在莊子的那些日子裏,她已經學會凡事要對自己好一點,不要再那麼苛刻,因為這世上,沒有人能替自己疼,沒有人能替自己難受,哪怕就是親如骨肉也不能。
臨別送行,其樂融融,最起碼表麵上是如此。陸雲與林六依依惜別後,溫言安撫了幾句抓著她的手不放的林五,走到林謹容麵前笑道:“四姐姐,我哥哥和我說,清涼山上的桃花梨花很美麗,清涼寺裏的古碑很值得一看,清涼河裏的桃花魚很好吃,還聽說,清涼寺中還有溫泉,是麼?”
林謹容淡淡一笑:“大抵是習慣了,我沒覺得有什麼稀奇的。不過冬天裏外麵下著雪,泡著溫泉的確是很舒服。”
陸雲正要隨著她的話往下繼續深入研討,就聽林玉珍不耐煩地道:“阿雲,該走了。”
“來了。”陸雲嬌俏地朝林謹容吐了吐舌頭,伸手從她鬢角摘下一朵珍珠月季,笑道:“四姐這花兒真好看,分我一朵戴。”然後拿了那花朝林玉珍奔了過去。
林謹容立在安樂居門前的燈籠下,靜靜目送陸雲的背影。林六走過來,輕輕挨近了她,低聲道:“阿雲很不錯吧?到底是從小就跟著姑母出門見過世麵的人。”
“是,我自愧弗如。”林謹容將頭上剩下的那朵珍珠月季摘下,隨手一揉,扔在了地上。
林六半掩著扇子,打量著林謹容的動作,微微一笑:“四姐,我真佩服你,竟敢那樣對著方嬤嬤說話。”
林謹容回頭看著林六嫵媚一笑:“如果你是我,你也會的。”
燈光下的林謹容,眉眼間已經有了幾分稚嫩的妍麗,這一笑,嫵媚頓生,還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憂傷。林六形容不出這種感覺來,隻怔怔地想,真是好看,於是那句:“那莊子裏真有這麼好玩?讓二表哥都樂不思蜀了。”的話就沒能出口,眼睜睜地看著林謹容和林謹音手牽手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