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龔媽媽在外間道:“奴婢給三老爺請安。”緊接著,林三老爺穿了件淡青色綿袍,勾著腰,縮著背,滿臉的訕笑,搧著把高麗摺扇假裝風流地在門口探著頭道:“你們都在呀。”
卻是林老太爺再次命他前來同陶氏賠禮和好,務必要叫陶大舅看到一對和睦相處的夫妻,好叫陶家人放心的。林三老爺雖早就厭煩透了同陶氏這樣無休止的鬧騰,卻不敢不來。
陶氏的臉立刻就沉了下來,眼裏迅速蘊起一層怒火。林謹音和林謹容自是知曉林三老爺來做什麼,施了禮問了好就立在了一旁。
林三老爺看著陶氏的樣子,由來就有些心慌,又有些厭煩,隻怕她再次發瘋,忙假意教訓女兒:“你們舅舅和大表哥來了,少時就要進來,記得要恪守禮儀,不要讓人看了笑話去,說我林家的女兒沒規矩。見著你們舅舅該說什麼,該做什麼,都有數的吧?”
林謹音和林謹容心知他是想要姐妹二人幫著勸陶氏別在陶舜欽麵前道出真相,說他的不是。心中鄙夷不已,懶得回答他,便都垂著頭不語。
女兒的抗拒之意太過分明,林三老爺皺眉,正在絞盡腦汁地想怎麼才能不傷臉麵的把話說清楚,就聽陶氏在一旁冷笑:“不要臉!有本事做得就別怕!這會兒倒好意思在女兒麵前擺譜。若是我,羞也羞死了的,不如一頭碰死在牆上更幹淨。”
林三老爺大怒。這個女人當真瘋了,當著女兒的麵左一個死右一個死的詛咒他,這世間再無如此的惡毒婦人了!當下便惡聲惡氣地道:“陶采苓!賢良淑德,你看看你有什麼沾了邊的?你別以為我一輩子都欠你的,要無端忍讓你一輩子。難不成你還要叫你哥哥和侄兒來打我一頓?來呀!叫他們來呀!我要是怕了,就把我的林字反過來寫!”
陶氏身子不好,來不得劇烈運動,便翻著眼皮子冷聲譏諷:“林三老爺學識真高深,那林字倒過來寫我認不得,反過來寫我倒是認得的,還不是一個林字麼?又或是,有學問的林三老爺另有他解?妾身願聞其詳。”
林謹音、林謹容忙一人扯住父親,一人扶住母親,勸道:“都少說一句吧。”
林三老爺卻聽不進去,紫漲了臉皮:“你這個刁婦!也不怕教壞了女兒!”
陶氏回道:“你這個愚夫!也不怕敗壞了門風!”
“撲哧!”有人在外頭忍不住低低笑了一聲。接著龔媽媽僵著一張臉把二房的林四少爺林凡之領了進來。
在子侄麵前丟了臉,林三老爺一張半老不老的臉頓時青紅交加,更恨陶氏不給他留麵子,幾欲拂袖而去。
林凡之忍著笑對著陶氏夫婦長長一揖,大聲道:“小侄給三叔,三嬸娘請安。大伯父讓我來和兩位長輩說一聲,他這就領著陶家舅舅和水老先生進來了。”
“煩勞四哥跑這一趟了,你還有事,就不耽擱你了。”林謹容對這個玩了丫頭,又無動於衷地看著丫頭被生母一碗藥打了胎,安安心心等著娶妻進門的四堂兄沒什麼好感,聽他笑話林三老爺夫婦吵架更是不舒坦,立刻就出言趕人走。林三老爺再不肖,也不代表誰都可以當著她的麵不當回事地笑話人。
林凡之本來想同兩個堂姐妹打聲招呼的,聞言一怔,再看林謹容和林謹音麵上都隱有羞憤之色,當下明白過來,虛虛敷衍了一句,趕緊走人。
聽到外頭傳來說話聲,林三老爺方才收了臉上的不忿之色,笑眯眯地跑到門口去迎陶舜欽等人。陶氏躺回床上,林謹音給她放下錦帳,拉著林謹容避到屏風後。姐妹二人從屏風縫隙中偷窺,但見那水老先生須發皆白,麵容清矍,表情沉靜,看著似是個讓人放心的,不由滿懷期待。
水老先生切了左脈又換右脈,又請掀起帳子讓他看了陶氏麵色和舌頭,然後捋著胡子沉吟不語。陪在一旁的林三老爺忙道:“先生?內子這病?”
水老先生道:“出去說。”
到得外頭,又有候在外間吃茶的林大老爺、陶舜欽齊聲相詢。林謹容聽到他說了一大堆高深莫測的話,然後總結一句,陶氏這病不輕,須得要靜養,要開懷,不能再受刺激,不能操心勞累,然後就命研墨鋪紙。
不多時,聽得林三老爺一迭聲叫人去揀藥,然後又是林大老爺陪了水老先生出去。見沒了外人,陶氏方低低咳嗽了一聲:“請舅老爺進來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