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身處一個悲劇性的時代,所以我們才不願與它同台大話淒涼。浩蕩災難席卷而來,我們站在廢墟上,開始重新建立小小的新容身之所,養育新的小小的希望。這是一項艱苦卓絕的工程,沒有通向未來的平坦大道,可我們還是迂回前行,或者翻越高山峻嶺坎坷崎嶇。因為我們總得繼續生活,不管天地如何變遷。”
一身血汙的陳驀剛走回安全據點,就聽邊上的少年念了這麼一段心靈雞湯。
對此並不感冒的陳驀,脫掉外套後往草地上一躺,笑問:“我說你這天天瞅日日念的,不膩歪?”
念雞湯的少年剃著幹淨平頭,額前卻垂著一小撮劉海,好像是想試圖遮掩一下那光潔寬敞的額頭。
“當然。”少年回了一句,仍垂眼瞅著手裏那張小抄。
小抄寫於一張背麵印有簡約花紋的撲克牌上,一行行筆走龍蛇、蒼勁有力的字體,剛剛好填滿,字跡的賞心悅目自然無需贅述,然而一筆一劃間那股子歲月積澱而出的深刻與滄桑,卻是無論看多少遍,都有種勁風撲麵而來的感覺,入眼令人不禁抖擻。
至於所寫的內容嘛,其實摘錄自一本書名會惹人遐想的作品——《查特萊夫人的情人》。倘若有幸讀到未刪節版的,定會被裏頭純粹而又令人浮想聯翩的描寫所震懾,隻不過眼下甭說未刪節版了,就是找半本刪節版的都難如登天。畢竟按出版年代來計算,這書距離現在的時代,已經非常誇張極其特別的遙遠了,遙遠到幾乎已經無人知曉它存在過了。
“這可是陳哥你寫給我的,”平頭少年看著身邊與自己年齡相仿的陳驀,誇讚道:“寫的著實好呢,無數次激勵了一度陷入消沉的我。”
每次聽到這些陳驀都有些窘迫,他隨手抓起一把青草,搓了搓手上的汙穢,邊搓邊道:“好呢,是挺好的,不過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這隻是我抄的。”
“你說的那個什麼斯,名字聽上去就怪怪的,”平頭少年還是樂於認為這就是陳驀寫的,無奈後者不承認,他也沒轍,所以笑笑道:“反正寫的好就成”
陳驀將手裏的雜草隨手一撒,大概是忽然生出什麼情緒來,用著感慨萬千的口吻道:“名言精選心靈雞湯什麼的,過過目就好,沒有必要跟念口訣似得,成天掛在嘴邊,像那些每天早上五點起床就往廣場上站的家夥,風雨無阻雷打不動的讀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我聽著就不舒坦,聒噪!你說再怎麼念,難不成還能把異種給念死了不成?有些東西,就比如心態這玩意兒,越是隨性,那就越是舒坦,難道整天念叨著世界和平,世界就真能和平了?不可能的嘛。”
劈頭蓋臉一通道理,砸的臨近一些人不由側目,但都沒有說什麼,畢竟他們不是五點起床就往廣場上站的家夥。
至於平頭少年,非但沒覺著突兀,反而默默琢磨起來。其實這些話本身淺顯通俗的很,隻是每次陳驀用出這樣的口吻時,無論說了什麼,身為傾聽者的他都必然要琢磨一番,總覺得還能挖掘些深刻含義出來,雖然名叫武斷,人卻頗為糾結墨跡。
琢磨良久無果後,武斷默默將撲克放回了上衣的內兜,兜裏其實揣著整整一副撲克牌,但真正有寫上字的不過十來張,剩餘三十幾張仍是原模原樣,倒不是沒東西寫,隻是身邊這位年齡同字跡同氣質同談吐都十分違和的家夥,隻有在偶爾來了興致時,才願意給他寫上一張,將近兩個月相處下來,武斷也不過就得到了十三張而已。
本以為講完一通大道理的陳驀會生出興致來,所以滿心期待的武斷一直把手揣在兜裏,結果候了許久,發現陳驀竟然已經閉上雙眼,完全沒有動靜,雖然心中不免失落,但也清楚這事兒強求不來,所以習慣性的撚了撚自己額前那撮留海後,武斷將目光散向了四周。
這處臨時圈起的安全聚點,散落了約莫四五十號人,由於區域本就不大,所以雖然看似鬆散,但其實相互之間隔得距離都不遠,隻是大多都汗流浹背、精疲力盡的像是剛剛打完仗,也就沒那閑情逸致扯皮聊天。
不過呢,總有人是閑不住的。
本來蠻平常蠻普通的畫麵,入了滿腦子文藝思想的武斷眼中,偏偏就多出幾絲意味來,瞧他那仿佛含情脈脈一般的眼神,就讓人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這不,尚在閉目養神的陳驀,由於這家夥的安分異常,忍不住微微張開一隻眼睛,結果入眼便是這小子那說不清道不明的神情,心中不由生出一絲不妙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