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九天(1 / 2)

九天,西天界。

一方化淚石台以獨然之勢巍巍立於這九天之上,其間淡白色煙雲繚繞流轉,偶爾一陣風似的打個旋兒。煙雲中的一切隻隱隱露出一個輪廓來,卻也看得不甚真切。

隻見這化淚石台邊緣一處,一塊石碑突兀地立在那兒,上麵刻著兩行手法頗為飄逸的字——

化淚石棋逢無語,

離落子流轉無痕。

也不知這兩行字是什麼時候刻下的,又是何人所刻——九天之上,像這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還有很多,畢竟萬萬年時光流轉,這個地方留下來的故事遠比這些仙壽漫長的神仙們想象的還要多。久而久之,很多東西、很多事情,便也不那麼惹人計較了。

化淚石台的另一角生長著一棵模樣不太乖巧的樹,通身如琉璃一般剔透,枝幹像龍爪一樣張開著,樹身裏還分明可見一抹抹流光。它們循著一種忽快忽慢的節奏分離、合聚、流轉,自在若無。

樹底下有一方小石桌,桌麵光滑如鏡,周圍的四方小石凳則要粗糙些。

九天清寂,這時這地忽的有腳步聲漸漸清晰。隻見一白衣女子信步而來,她的身後還跟著一個青衣男子。女子真如白鶴一般,看不出一絲煙火氣息。而身旁的男子則一派慵然,淺眉淡眸,嘴角掛著清清淺淺的笑。頭發用一條淡青色的發帶束著,幾縷青絲從他的額角垂至耳根,於慵懶中透出那麼一股子玩世不恭來。

兩人身後皆跟著各自的仙侍,都是伶俐可愛的模樣,但神態恭謹,不言不語。

行至石桌旁,兩人便隨意地坐下來。男子曲起食指輕叩桌麵,光滑如鏡的石麵頓時水波漣漣,赫然出現一局明顯還未下完的棋。棋子光滑圓潤,幽藍魅人,有一些有淡淡血紅光澤盈盈其上,另一些卻透出木青顏色。

等這兩位開始下起這局殘棋來,花骨子和童牧子就悄悄退去了,按照以往的習慣,不下到神山的敲鍾人敲響暮鍾他們是不會停的。

九天之上並沒有黑夜,這晨鍾和暮鍾便成了神仙們對白天和黑夜的唯一印象。這一點,很多剛上九天的小仙童和小仙女都不習慣,但慢慢的,他們也樂於漸漸淡忘黑夜的樣子了。花骨子和童牧子自然也是如此。

兩位仙侍走後,良久,男子一聲輕歎打破這九天之上的寂寥。女子聽聞,抬頭淡淡掃他一眼,並不說話。男子卻兀自說到:“你看,你的血子把我的青子逼得退路全無,無論我這一子落在哪裏,都挽不回這將死之棋。”

女子聽罷,說:“你可別取笑我!你當我不知道?打從上半局起你就一直讓著我,處處落閑子。你這棋看似已入絕境,實則處處逢生,進退有餘,我可是清楚得很。”

男子聽罷一笑:“我挖空心思設這麼一局,卻被你給不偏不倚言中。”說罷,他像是真的痛心疾首一樣,沉痛地歎息一聲。

女子不理會他,隻看著他淺淺地抿起唇笑。男子仍兀自在那兒歎息,時不時抬頭看她一眼——她一向是這樣,矜持卻無趣。不過這裏的“無趣”也是一種讚美。

又過了一會兒,一顆青子憑空出現在棋盤上。

若淺看他又落一字讓著自己,也不點破,隻緊跟著落下一子,又拾起青至剛落的那顆棋子,夾在指尖把玩。

“這離落石果真是世間難得的靈物,血子青子,相生相克。”

“也隻有伊人那丫頭才舍得用這離落石做棋子。”

不經意間談起這個人,兩人心裏頓生惆悵。

若淺道:“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當年的事……她瞞我們實在瞞得太緊。後來在下界,她還是改不了那個多事的毛病。百年思過,十世輪回,現如今,我們就是想跟她見上一麵,也不容易啊。”

“別想那麼些沒用的,”青至顯得有點兒不近人情,說,“當年的事的確是她錯得太離譜。隻盼她這最後一次輪回,能夠多嚐些紅塵滋味,別再那麼任性。”

青至頓頓,一揮袖起身,負手踱步至那琉璃龍爪枝前,說:“在九天當差的人,其實跟在下界沒什麼不同,最重要的是不能忘記自己的本分。況且,世外之人,既已脫離塵世,就不該再有所迷戀。連這兩點都不知道,她也不配待在這兒了。”

“你還是這樣,有時候讓人覺得很無情。”

“有情也好,無情也罷,做這天地間最公正的主宰和最忠實的奴仆,不正是我們存在的意義嗎……”

就在這兩人在這化淚石台上忽有感慨之時,花骨子和童牧子正好走到輪回殿外,就聽得輪回殿裏忽然響起一陣“唏哩嘩啦“的木簡掉落在地的聲音,緊接著是一聲誇張的大喊:“栗桐子——”

聽到這聲大喝,栗桐子立刻討好地笑起來:“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當然不是故意的,你要是敢故意摔壞這些木簡,那還得了!”花楠子說著,轉過頭去,繼續寫她的輪回簿,一邊還自言自語到:“也不知道青至仙君怎麼會派這麼個莽莽撞撞的小仙童來輪回殿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