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晚,暴雨傾盆,汽車電台裏天氣預報播音員的聲音柔美動聽:“今天夜裏到明天白天,錦城將會有大到暴雨,請各位市民提前做好準備,減少夜間出行……”
盤山公路上,隻有譚璿一輛車。
車前燈照著九曲十八彎的路,燈光穿不透雨簾,豆大的雨滴砸在車身車窗上,雨水衝刷著汽車的擋風玻璃,視線模糊不清,濕淋和狼狽好像永遠沒有盡頭。
譚璿的一隻手離開方向盤,撫上了自己的喉嚨,她呼吸有些不暢,接連幾天的趕路透支了太多精力,電台女主播繼續以溫暖的嗓音安撫人心:“再過幾天就是中國古老的情人節七夕,相信這一天會有很多新人步入婚姻的殿堂,令人矚目的時尚設計師譚菲和她的未婚夫陸翊也將在七夕舉行……”
譚菲,陸翊。
聽到這兩個相依偎的名字,譚璿眼睛酸痛心髒抽搐,幾乎握不緊方向盤,就在她用力眨去眼角的淚時,車身拐過一個九十度的彎,前方的樹林裏忽然竄出來一個高大的黑影!
譚璿忙急踩刹車,隻聽“吱”的一聲急響,伴隨著車底盤撞上硬物的強烈震動,車猛地停了下來,驚魂未定時,前方的黑影“撲通”砸了下來。
一切意外發生得太快,不過幾秒鍾又恢複了沉寂,暴雨繼續下著,擋風玻璃前的雨刷有規律地掃去雨漬,電台繼續播放舒緩的情歌,如果不是車停在盤山公路的邊緣,差一點就撞上護欄,譚璿會以為剛剛的黑影隻是錯覺……
撞到人了。
腦袋空白了一瞬,譚璿將熄火的車打到空檔,解開安全帶推門下去,也顧不得打傘了,繞過車頭一看,一個人仰麵躺在地上,距離她的車身半米遠。
譚璿呼出一口氣,眨去睫毛上的水珠,還好沒有撞到他。
可沒有撞到他,他躺在地上不起來,是想訛她?
這又暴雨又天黑的,車前燈照不著那個人的臉,譚璿立刻起了戒備之心,進車裏拿了扳手和手電,又折回那人身邊,用手電照了照他的臉——
是個男人,臉上有傷痕,嘴角有淤青,穿一身普通的灰色短T恤,眼睛緊閉,四肢攤開,不像是有行動能力,任雨水打在他的身上,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出於醫學生的職業本能,譚璿蹲了下去,兩根手指掀起了男人的眼皮,用手電照了照他的瞳孔——
還活著,隻是昏迷。
硯山這地方在郊區,地勢很高,路不好走,打了120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尤其還是暴雨的深夜。
今天糟糕透了,不,這一年來也不是沒有更糟糕的時候,什麼情況沒有遇到過?
譚璿抹了把臉,她全身濕透,頭發軟趴趴貼著頭皮,水順著她的短發不斷滲下再鑽進T恤領口,但她還是無可奈何地將人從水氹裏扶起來,費了很大的力氣拖上車後座。
……
本以為能連夜趕回錦城,可天氣和突發狀況都像是在開玩笑,這窮鄉僻壤轉了幾圈連個小診所也沒看到,譚璿隻好將車停在了一家小旅店前,開了間房,拿了車裏的醫藥箱麻利地給那個男人檢查和處理傷口。
旅店老板娘是位四十出頭的中年婦女,穿一身花睡衣,不放心地跟上來,倚著門邊磕瓜子邊皺著眉看她和那個昏迷的男人:“他……不會死吧?你說沒事我才讓你把人弄進來的,不然我給你打110叫警察好了?”
譚璿沒回頭,繼續清理傷口:“身體虛弱,營養不良,缺水,皮外傷……不會死的。老板娘,幫個忙,把他衣服脫了。”
“喲,這我可不敢脫,他身上髒成這樣兒……”那老板娘嫌棄的擰眉,但還是熱心地走過來,“行行行,我幫你扶著,你來脫。”
譚璿也沒扭捏,幹淨利落地將男人又濕又髒的衣服脫掉,老板娘看了看那個男人的臉,又瞅了瞅譚璿不避嫌的動作,了然地問道:“姑娘,這年頭兒還興私奔啊?他被你家裏打斷了腿?”
譚璿淡笑:“不認識的人,路邊撿的。”
老板娘臉色變了,有些狐疑:“嘖嘖,姑娘你膽子有點大啊!現在路邊老太太訛人的可多了,隨便往地上一躺就是大十幾萬,你這好心可不能泛濫了,萬一他醒了訛人呢?這男的雖然瘦,可個頭擺在那呢,指不定就要纏上你!也許還說是給你的車撞的,這大雨天的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