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裏隻有兩種茶,一種叫苦心茶,一種叫美顏茶,不知客官您喝哪一種?”
龍嘯今瑟瑟站起,慢慢做到木椅上,心想這苦心差正合了自己的胃口,便一個字一個字說道:“苦——心——茶。”這三個字就跟他從牙縫裏擠出來一般,聽著非常生硬。
“客官真是好胃口,您稍坐,馬上來。”說完,那小二一溜煙消失不見。
龍嘯今還未緩過神,小二已經把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放在木桌之上,“客官,您細用!”
龍嘯今看那茶色,卻是淡綠,散著說不出的香味,進入鼻腔,讓人渾身舒坦,一身的筋骨也像是舒展開了。
他端起茶杯,品了一口,並未苦味,香沁心脾,十分解渴,一路的疲乏也立時緩解不少。
再看周圍往來的人群,長得和這店小二一模一樣,個個有頭無臉,雖無表情,卻好像都十分快活開心。
正當他愜意用茶消解困乏時,聽見一陣喧鬧之聲。循聲望去,隻見街道不遠處有一身穿一襲朱砂長衣的漢子,正對著一小攤販指指點點,嘴中滿是汙穢之言。
龍嘯今放下茶杯,走到小攤販跟前。小攤販也是有頭無臉,低垂著頭,看似十分委屈。再看那朱砂長衣的漢子,生的和自己一樣,正在怒喝那小販訛了他的錢財。
龍嘯今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欲離開,那長衣漢子卻一腳踹飛的小販的貨攤,大聲斥道:“我叫你這沒臉的家夥再出來做這下賤的勾當,你訛誰不行,偏偏要訛老子的錢財……”說著一掌摑在那小販的臉上,小販白紙一般的臉麵頓時紅紅一片,他一手捂著臉,一邊卻又不知從何發出“呀呀啊啊”的聲音。
龍嘯今心裏一震,難道是個啞巴?
那長衣漢子不依不饒,一腳又踢向小販的腹部。說時遲那時快,龍嘯今足尖一點,一陣輕風,長衣漢子腳背還未達小販腹部,感覺一陣劇痛從足底傳來,“哎喲”一聲,跌倒在地,雙手握腳,口中大罵:“哪個龜孫,偷襲你爹老子,趕緊出來磕頭認錯,不然……啊喲……”,長衣漢子話未說完,“啪”一聲,臉上又被龍嘯今摑了一掌,速度之快,竟無人看清。
長衣漢子見勢不妙,起身捂臉,一瘸一跛逃也似地離去,嘴中卻一直罵罵咧咧。
小販朝人群張望。龍嘯今早已坐在木椅上品著苦心茶。
“好身手!”龍嘯今抬眼一看,對麵一桌坐著一個無麵人,沒有表情,卻好似有讚賞之意。
龍嘯今端起茶杯走過去,兀自坐下,也不說話,定定地瞅著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
哪有表情。臉都沒有。
“世人都道心苦,卻從不肯嚐嚐這苦心茶,公子心有苦楚,本想嚐盡世間苦心滋味,卻嚐到了世間最不苦的苦心茶,這世間哪有苦心人,無心之人多了而已!”
龍嘯今默默看著無麵人,心知對方也正在留意他。他卻不知道這無麵人到底用什麼留意他。
無麵人推開麵前的茶杯,茶杯卻已空空如也。
“有眼何用?還不是有眼無珠!有臉何用,到頭來還不是顏麵掃地?”
龍嘯今道:“敢問閣下用何體察眾人?”
“心。”
“人人都有心。”
“但有心人卻沒幾個。”
“這兒都是有心人,不然……”
“不然為何個個無麵?”
“無麵之人卻比有眼之人看得更真切。”
“他們隻是愛湊熱鬧而已。”
“湊熱鬧的人也是無麵之人。”
“所以你不愛湊熱鬧,卻愛管閑事?”
“在我看來,這並非閑事。”
“公子帶著一口好刀,卻不用刀?”
“幹嘛非要用刀?”
“刀比人冷,人們都怕刀。”
“人們怕的不是刀,怕的是丟了性命?”
“所以,你也怕死?”
“我自然怕死,所以我也不想讓別人也怕。”
“怕死的人不愛管閑事。”
“怕死的人往往都愛管閑事。”
“哦?”
“就像容易醉的人更愛酒。”
“敢問公子?”
“在下龍嘯今。”
“啊!果然不出我所料……”
“你料到了什麼?”
“飛龍長嘯,今非昔比。”
“這我倒要討教了。”
“公子日後自然知道了。”
無麵人說完這句話,起而轉身離去。
龍嘯今端著空杯,心思難平:“此人究竟為何人?如何說出這般話語?”
這是,喧鬧的集市忽然一片平靜,人人都躬身後退,剛還擁擠的街道讓出了一條開闊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