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聚集升華,意識混沌沉淪。在這數百息之間,宋悅好似被一分為二,身體與思維徹底分家。
宋悅在扭曲光線的海水裏沉浮,連閉上眼睛的力量都沒有。
真是可笑,我怎麼看見另一個自己在看著我。宋悅再次嚐試閉上眼睛,可是身體並沒有聽話。
難道這是每個人臨死之前都要經曆的環節嗎?讓意識看著自己的身體慢慢死去,回憶或檢討自己的一生?
宋悅現在也就隻有思維能動一動了。
可我怎麼感覺我是自己的身體在看著意識慢慢死去?
哼哼,我還真是執著啊,臨死了還在思考這些沒意義的事情,我明明記得老師說自古聖人也不提倡人們思索這些莫名其妙的問題。聖人說生之事還沒弄清楚,就思考死了!
想到這裏,宋悅發現對麵的自己開始模糊,開始看不見對麵自己的眼睛了。
聖人說的對,聖人說的對。可是,可是,我感覺自己真的要死了唉。
唉,聖人說的都是什麼啊,我生的時候沒有思考過死的事,現在突然麵對死,才會這般束手無策,胡思亂想。
很快,將死之眼看到的世界逐漸被單調的慘白侵蝕。
嗯?怎麼?現在連我胡思亂想的權利都要奪走嗎?我的思路還很清晰,我還不困。
我的身體已經沒有了,所以意識也不能存在嗎。
宋悅不知在和誰爭吵,也許隻是和自己的潛意識。也就隻有這樣掙紮,才能多存活一會兒吧。
羅國四方侯府。
“情況怎麼樣?”宋陽身著甲衣,神情疲憊。
“回將軍。我方今日又數名大將死在陣中,而,而對麵為敵的上百名修仙者還沒查出什麼身份。現在我方軍心大動,怕是堅持不了多久了!”
宋陽一聲慘笑,有些許落日的蒼涼:“三皇子啊三皇子,你恐怕也死不瞑目吧,你眼中一向軟弱無能的二哥,那個連逃跑你都不屑去追捕的家夥,如今已經反手將我逼入絕境。你與他朝夕相處,也沒有想到他能有今日吧!”
“還有。瓊海方麵傳來消息,那座島嶼突然崩裂之後,接下來三四天也沒有看見三少爺,因為有大量修仙者向那裏聚集,我們的人不得不撤回。”
宋陽久久無言。
“還有,屬下已勸過四方侯,但四方侯仍然不願轉移,堅持要留在這裏。”
“就這些了吧?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侍從一離開,宋陽的神色萎靡了許多:“我揭竿而起時,天下歸心,群雄拜服,皆以為天下勢在必得。可如今才一個月,我竟隻能龜縮一省,寸步難行。三弟凶多吉少,我與父親又該何去何從?
“果然啊!凡人傾其一身武力與智謀建立的成就,在修仙者麵前,不過就隻是可以隨時踐踏,可以隨便踩上一腳的蟻穴而已。
“不過啊,並不是所有修仙者都可以踩一腳蟻穴,也並不是所有蟻穴都可以任由被踩一腳。”
宋陽表情漸漸堅毅,仿佛決定好了什麼。
“以前都是我太自私,太無用。以至現在連宋悅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連父親的生命都保護不了。我本知道,人世間一切的痛苦都是由自己的無能引起。我卻還總是執迷不悔。”
一道身著鬥篷的身影出現在房間裏,詭異如雪白宣紙上突然多了一道悚人的黑墨。
“不過是幾百個小小的煉氣修士而已,你可以輕易地改變這一切,而作為代價,不過隻是付出心底一些無足輕重的柔軟而已。我可以來幫你改變,我再問你一次,你決定好了嗎?”
身著黑色鬥篷之人的聲音沙啞粗糙,雌雄莫辯。
“沒錯,你說的對。我所付出的,不過是最無關緊要的一部分。”宋陽絲毫不因這個人的突然出現而驚訝。
“你同意了?”
“是,我同意了。不過,我還有多少時間?”
“不會很多。”鬥篷說完,衣裳擺動間再次消失。
“一點點嗎?那也足夠了。”宋陽的瞳孔慢慢擴散,“二皇子,你表演的時間結束了,現在該輪到我了。”
“滴答。”
一滴金黃色的液體落在宋悅的臉上。
宋悅也覺得是自己將死的幻覺。且不說聲音吧,一滴液體在大海裏怎麼可能會這般與眾不同?更很況接下來,這麼一小滴金黃色液體怎麼可能把眼睛上方的一片海盡數侵染成深邃到紮眼的金黃色?
“青月你這個混蛋,把我全身的骨頭捏的斷的斷折的折,經脈倒是一點事沒有。還把我扔到海裏,是想讓我失血過多還是溺水而亡?”
“嗯,不過話說回來,我已經在這裏看了兩次日出了,為什麼我的血還沒流盡?肺裏殘留的氧氣還沒用完?意識也越來越清晰?”
宋悅時隔兩日之後再次試著閉上眼睛。一切順其自然,眼前一片黑暗,眼皮,眼皮閉上了!
宋悅平生第一次如此的暢快放鬆,瀕死的恐懼和身體的痛苦一直讓宋悅無暇顧及眼睛的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