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厚示意魯清講,魯清特別看看耿之介,他的意見很簡單:“工廠跟農民發生了衝突,隻能軟處理,不能硬處理;隻能冷處理,不能熱處理。該讓步的就得讓步,何況郭家店的農民並不是無理取鬧,到目前為止他們也沒有幹太出大格的事,倘若一味僵持不下,或火上澆油再次激怒了他們,即便做出一些過火的事,又能把他們怎麼樣?”
張才千點點頭,又請教魯清:“公司該做出怎樣的讓步呢?郭家店人可能會提出哪些要求賠償的條件?”
魯清先講了郭家店人寫在旗幟上的那三條要求,特別對第三條多說了幾句:“根據以往我們處理這類事故的經驗,無非是多給死者家屬一點錢。但郭存先這個人不好惹,是個要臉麵的人,決不會為了多要幾個小錢丟人現眼。至於他還會提出什麼具體要求,真也說不準,不過對他待之以理、動之以情很重要,特別是有封縣長在場,事情會更好辦一些。封縣長是支持過他保護過他的老領導,郭存先誰的賬都不買,也不敢不給封縣長的麵子。”
封厚接過話頭:“昨天晚上操辦喪事的人和家屬商議該向你們提什麼要求,有人建議孩子的屍體送到縣殯儀館冷凍,你們不答應要求就不辦後事。可孩子的母親卻出乎意料地表示,誰軋死了人自有法律管著,不能拿她兒子的死當條件去要這要那,按老規矩第三天出殯,誰要不按她的意思辦就一頭撞死。這個人說到做到,兒子出事後她死過去好多次了。”
張才千悚然動容:“這位母親叫什麼名字?”
“劉玉梅,是農村裏那種少見的知書達理、端莊穩重的婦女。要知道她已經做了絕育手術,這孩子一死歐家這一支就算絕後了。她還能說出這種話,相當了不起。如果不出丟屍事件,也決不會出現今天這樣的場麵。”
張才千動了感情,心裏似乎也有了主意:“封縣長,謝謝您告訴了我這些情況,我們和周圍幾個村子的關係處得一直不好,不能把責任全推到農民身上,我不想再跟郭家店鬧得太僵嘍。能不能請魯局長下去告訴郭書記,他們提出的要求我們全部接受,請死者家屬和村幹部到樓上來,當著封縣長的麵大家一起談一談,把細節一下子都敲定了,好不好?”
“這沒有問題。”魯清又看看耿之介,走了出去。
張才千吩咐胡義:“你去通知機關食堂,做一千個盒飯,熬兩大桶綠豆湯,一個食堂做不出來就多找幾個車間分廠的食堂幫忙,做好後送到大門口,就說是封縣長請他們吃的。”
他轉臉對封厚一笑:“打您的旗號,您不會有意見吧?”
封厚以笑作答,心裏很讚佩張才千的通情達理和思慮周到。
張才千讓耿之介打開小會議室的門,準備好茶水,他和封厚站在門口等候,看到魯清領著郭存先、歐廣明和張殿奎一上來,他就迎了過去。魯清為他們作了介紹,大家都到會議室裏坐下來。郭家店的三個人坐在一塊,灰頭黑臉,倒也掩飾了他們心裏的焦灼不安,各自在揣摩這場官司將怎樣進行?有封縣長攙和進來,如果對方不真心誠意給解決問題,他們該怎樣鬧?
張才千和封厚坐在他們對麵,這位大鋼王國的一把手,白麵豐潤,黑西裝穩重合體,氣度徇徇儒雅,在他麵前很容易讓人自慚形穢,更不要說坐在他對麵的還是農民。張才千征求封厚的意見:“封縣長,怎麼開頭?”
封厚謙讓:“聽您的。”
“我先講,講錯了你們隨時打斷、批評,最後由封縣長作結論。他是寬河的父母官,也就是我們的父母官,縣長怎麼拍板,我就怎麼執行。”倘若按官場的規矩論資排輩,張才千要比封厚高得多,但上來卻先把封厚捧得高高的,實際上就等於給這場談判定了調子,封住了三個農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