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辯論辯論他(2)(2 / 3)

弟弟家的兒子一丟,藍守義也害怕了。他是個風光慣了的人,多年來弟弟得勢時他沾弟弟的光,後來弟弟不行了兒子又造反,出頭露臉的又開始沾兒子的光。他知道藍守坤平時得罪了不少人,可想不出誰會恨到在他孩子身上下這樣的狠手?越是想不出是誰,就越讓他坐立不安,日夜提心吊膽。這說明要讓他們藍家斷子絕孫的人還藏在暗處,或者說郭家店的人,誰都有可能隨時對他們家下黑手。牆倒眾人推嘛!這讓他渾身打冷戰,想到自己的兒子藍新還被關在群眾專政隊裏,說嘛也呆不住了……這可真是報應,那裏麵的有些打手以前還是藍守坤帶出來的,他們專會專別人的政,平時打便宜人就打慣了,個個如狼似虎,藍新落在他們手裏能有好嗎,隨時都有可能出事。

藍守義能打會算,是郭家店出了名的精細人,這回卻怎麼也想不出能救兒子的辦法。他之所以苦熬苦等了這麼多天,是指望那些被放走的外地紅衛兵,能帶著人再來救藍新,可樹倒猢猻散,那些小猴兒崽子們逃出郭家店就再也沒敢露麵。這兩天他借著給藍新送飯才打聽到一點消息,那些人臨放走前都寫了保證書,承認了自己詛咒毛主席的反動罪行,徹底退出反動組織,重新做人,若再敢來郭家店鬧事就送交縣軍管會按罪論處。真是秀才造反,一事無成啊。何況他們還都是半拉咯嗒的小秀才。藍守義還想過到上邊找人告狀,可找誰呢?又怎麼個告法?現在的“上邊”在哪裏他一點也摸不著門,找不好或許還會把兒子給害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萬般無奈隻有自己舍臉在村裏演苦肉計了。

他想來想去,郭存勇跟藍新憋的毒火太大,不一定能求得動他。而歐廣明是直性子,像頭順毛的驢,隻要他能聽得進好話就容易求下來。想到歐廣明的炕上還躺著個病爹,藍守義就倒出二斤綠豆,裝進一個小口袋揣到懷裏。選了個該是做飯吃飯的當口,在遠處瞄著,看見歐廣明進了家門,就從後邊慢慢地跟過去敲門。歐廣明一看是他心裏就全明白了,卻沉著臉就是不理不睬,任他怎麼磨唧、哼哧憋嘟地繞乎,也不給他好臉子,不接話茬兒。

藍守義既然拉下臉進了這個門,也就不打算再要臉了,人一不要臉就沒有囊氣,沒囊氣的人是沒那麼容易被氣走或攆走的。何況他還留著一手,拿出來保證能讓歐廣明開口。如果他還不開口,事也就算辦成了。這就是藍守義懷裏揣著的二斤綠豆。原本一進門他就該拿出來,當官的不打送禮的,借著禮就好說話了,可他舍不得,想看看情勢再說。談好了求下來了,就可以省了豆子。若是沒談好跟他說崩了,既然求不動他也不能再白搭上豆子。可現在又沒崩又沒談,就隻好往外掏綠豆了。

他將豆子放到炕上:“聽說大伯身子骨差點,我帶了點綠豆給敗敗火……”不等他把話說完,歐廣明就將豆子抄在手裏:“你果然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你知道我要是收了你這把豆子是嘛罪嗎?叫包庇反革命,明兒個就得跟你兒子一樣被押起來。你趕緊再揣到自己懷裏,要不我就給你扔到門外邊去,或者我等會兒把它交給專政隊,明兒個在大會上辯論辯論你!”

藍守義隻好把豆子接過來又揣進自己懷裏,可他不知怎麼兩腿一軟,從炕沿上出溜到地上,衝著歐廣明就跪下了:“廣明兄弟,我知道你是快人快語,其實你心裏沒嘛,一直是個熱腸子人,好歹你也得救救我家藍新呀……”

他一陣哽咽,鼻涕眼淚的下來一大把。

“你這是做嘛呀?”歐廣明一把將藍守義提溜起來,又扔回到炕沿上,“你早做嘛去了?你兒子作妖的時候你為嘛不管管?成天殺七個宰八個,這小子的心眼兒多歹毒呀,這麼冷的天讓人光著身子挨鬥,都在一個村上住了幾十年了,真凍死幾個你們家擔待得起嗎?那可就缺了大德!”

藍守義不停地點頭,隨聲附和:“是啊是啊,這小子忒不是東西了!”

正像藍守義估計的那樣,歐廣明隻要一開了口,不把話都抖摟出來就不會痛快:“你知道你兒子犯的是嘛罪嗎?前些日子縣裏槍斃了一批,其中就有汙蔑毛主席的,有說了髒話的,有小孩子畫畫把他老人家的眼睛弄壞的……掂量掂量你兒子的罪過不比他們重?要說存勇這孩子就夠厚道,如果把藍新送到軍管會去,你還不就等著給收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