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朝,上京城,經三代皇帝勵精圖治,如今正是海晏河清、天下升平的好光景。現下正是第三代皇帝天啟帝即位二十八年之際。天啟二十八年秋,聖上萬壽節前後,天啟帝大赦天下,京城裏一派喜氣洋洋。
京城的定國侯府,這裏好像與外麵的熱鬧隔絕了一層,一派低沉的氣氛壓抑著府內眾人。定國侯常年在外駐守,家中主母逝世得早,如今府裏還是薛老太太當家,薛老太太仍舊住在昔日所居的正院兒上房內。
薛府的老管家忠叔此刻正候在上房外頭等著回信。忠叔是府上的老仆,若非要緊的事,是不再做這等跑腿的工作了,這會兒卻站在日頭底下擦汗。
上房的門簾兒突然被一個年輕女子掀開。那女子鵝蛋臉兒,皮膚白皙細嫩,上身穿了藕荷色的綾襖,青鍛掐牙背心兒,下麵著水綠裙子,卻正是老太太身邊兒的大丫鬟薔薇。
忠叔上前一步低聲道:“老太太起了沒有?”
薔薇輕輕地搖了搖頭,眉頭輕蹙:“老太太這一陣子本就氣血虛,全靠一股子心勁兒撐著,前兒大夫來請平安脈,還說不許大喜大悲,這才醒了就說這事兒,隻怕老太太再撐不住了,家裏可就不是眼下這個境況了。”
忠叔心思有些活絡,轉了一轉才道:“畢竟最疼大姑娘的還是老太太,這事兒瞞也瞞不過。”
薔薇看著忠叔,有些為難:“府裏眼下也沒有其他能主事的人,別的不說,大姑娘的遺體現在還在外頭,不趕緊運回來入殮,還有讓外人看去的道理不成?可是現在告訴了老太太,就怕老太太撐不住,一起跟著去了也未可知。”
“我就是怕這一點,所以才不敢直接回老太太。”忠叔也覺得無比棘手,長歎一口氣道。
薔薇猶豫的當口兒屋子裏又出來一個小丫鬟,怯生生地對薔薇道:“薔薇姐姐,老太太醒了,叫您呢。”
薔薇就要進屋,眼看著忠叔也要跟進來,便伸手攔了一攔道:“忠叔先去派幾個可靠的人把大姑娘領回來,再找幾個仆婦為大姑娘擦洗幹淨換身衣服,先入了小殮,奴婢尋個時機告訴老太太。”
“行。”忠叔得了令,便轉身出去操辦去了。
薔薇心裏自有一番盤算,大姑娘從小便沒了母親,父親又不喜愛,是以從小養在老太太身邊兒,和大郎君鵬哥兒一起都是老太太的心頭肉。薛家女孩兒也有排行,大姑娘名喚容嘉,家裏人都叫她嘉娘。
定國侯府人人都知道大姑娘是個癡兒,三歲了話還說不利索,漸漸長大了也是個木頭性子,雖然受老太太寵愛,在府上卻也受盡欺負。老太太喜歡得和眼珠子似的,帶在身邊片刻不離,今日是好不容易求了老太太出門去賞菊,走的時候還是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姑娘,回來卻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連薔薇知道了心裏都覺得一陣陣剜心似的難受,何況是老太太。
薔薇左思右想,覺得這事兒還是先瞞一瞞老太太。定了定神兒,便打發小丫鬟惠兒:“去,把少爺鵬哥兒請過來,就說讓他來寬寬老太太的心。”
“是。”惠兒趕緊去了,薔薇這才挑起簾子進去。正院上房內,老太太醒了,薔薇趕緊上前伺候著,正想著怎麼回老太太呢,老太太卻冷不丁地問起:“嘉娘出門賞菊,大約這個時辰也快回來了,怎麼還不見人?”
薔薇不知該如何作答,強打起精神準備應付老太太的時候,鵬哥兒突然闖了進來。薔薇原本鬆了一口氣,豈料鵬哥兒一進來便抱住老太太的腿大哭道:“老太太,他們都說妹妹沒了,妹妹好端端的,怎麼會沒呢?”
老太太愣了一愣神兒,繼而抱住鵬哥兒笑道:“什麼你妹妹沒了?他們唬你玩兒呢,你妹妹不過出門賞菊去了,過不了一時半會兒便回來了。”
誰知鵬哥兒卻哭著說:“祖母,不是這樣的,不是他們慪著孫兒玩兒,是孫兒自己聽到的。”
老太太見孫兒哭得不像假的,心道不好,便厲聲質問:“薔薇?薔薇?鵬哥兒說的是怎麼回事?”
薔薇不敢正麵回答:“回老太太,奴婢也不清楚,隻是忠叔說好像大姑娘出了點事情,已經派了人過去問了。”
豈料老太太也是經過事的人,即便心裏難過,麵上卻還沉得住氣。知道這件事必然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便吩咐薔薇:“去,叫忠叔去前院兒回話。芍藥,更衣。”
眾人見老太太麵色不愉,個個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小心伺候。
大姑娘的遺體才送到前院兒安頓下來,老太太後腳就到了,府裏的下人們一早得了信兒,將前院兒一個廂房收拾出來,將大姑娘先在裏頭安置了,老太太一來便有人領著直接進去。老太太一進廂房便看見孫女兒平時的貼身侍婢合歡跪在一旁哭,而自己的孫女兒安靜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神色倒還平靜,像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