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時心高氣傲,管他是誰,反正在帝京就沒有我不敢揍的人,我一鞭子抽了過去,他一手抓著鞭尾,突然一笑,笑意爽朗話語溫和,喚我‘玉兒’!”
“我都不記得有多久沒有人再喚這個稱呼了,除了我父母!”
斐玉沉思了一陣,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那種笑容溫和而甜美,就如十年前在繁華街道她揚手揮鞭,對年的男孩輕手一撈,撈去的不止是鞭子也掠去了那顆純真無邪的心。
“直到母親拉著我的手指著他說‘玉兒,這是舅舅!’我才知道我的想法是多麼的荒誕可笑!”
“我憤怒,我不甘,兩年前他大婚之時我當街攔轎,將他的新妃直接扔進了護城河!”
若儀心裏一顫,好個烈性的女子!
“後來我被禁足一年,其實我是被父親送到葛布草原去了,葛布草原廊坊八部是父親一側室的母族,父親說,那裏山清水秀,天傑地靈,很適合清洗腦子!”
斐玉說著笑了笑,“那裏確實風景優美,民俗卻比帝京更為開放,我剛到時,他們那裏的人見我體型瘦小文弱不堪又都聽說了我的事跡於是將我鄙視了個徹底,連那些仆人都對我大眼瞪小眼,後來,我揍了呼含大王的寶貝兒子敖登,一拳拍扁了那小子的鼻子,跟他在皇廷大帳裏大幹了一場,自那以後就再也沒人敢欺負我小看我!”
“我依然驕縱,因為敖登這世子的跟隨越發的無法無天,呼含大王最後隻好修書一封讓我父親接我回京,我離開時隻有敖登那小子傷心的哭了!那小子打架比小狼還狠,嗷嗷直叫著撲過來就在我肩頭狠狠咬了一口,鼻涕兒眼淚花全抹在了我衣服上。”
“我回來了,往日的不快都隨著時間衝淡了,可是唯獨他,我想忘都忘不了!再一次從心裏確定,我愛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男人的女人就不是真正的女人!”
斐玉看著她,眼睛裏似乎有某種期待,琉璃般的眼睛裏夾雜著一絲渴望,她在注視著若儀的表情,一丁點兒的情緒都不曾放過,這些日子她早已習慣了別人的指指點點,習慣了別人眼中雖是懼怕卻帶著濃濃的鄙夷,習慣了父母的歎息甚至是家族長老們眼神中的厭惡。
不知為何,她覺得若是若儀也是這樣的態度她會比以往更難受。
若儀聽之心裏也是很驚訝,她一直都記得當日大兄回府時提到過斐玉的婚事,大兄欲言又止不肯言明,那日笄禮,舅父舅母見到她便愛憐地說著‘若女如此,今世無憂!’
原來是這樣!
“斐玉,我們無法決定自己的出生,但卻能決定自己的未來!未來的路是康莊大道還是滿地荊棘,隻要你選擇了便要堅定自己的信念,走下去!”若儀輕拍著她的肩膀,卻晃眼間見到她薄薄的紗衣之下,肩頭一個深深的印記隱現出來,心裏不由得一歎,當年那個葛布草原的小世子,那一口咬得可真是狠!
心裏凸顯一些異樣的感覺,若儀想了想卻沒有說,或許自己想得太多,兒時誰沒有幾個玩伴,幾個打打鬧鬧的日子?
斐玉的雙眼又是神光閃爍了起來,她靠過來,低著頭靠著若儀的肩頭,“就知道你是不一樣的!”她說得很輕,不再是平日裏大大咧咧粗聲粗氣的模樣,倒是多了一絲淡淡的哀愁,一年前離家時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被送到那遙遠的草原,沒有親人的安慰整日與一群牛羊相結伴,在別人異樣的眼神中生活著,在這樣的氏族國家中作為一個女子是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毅力?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均勻的呼吸聲傳了來,若儀垂下眸子見到斐玉安然入睡,在她的肩頭有些濕濕的。
這個看似大大咧咧的女子卻心細如發,她用自己看似強大的外表掩飾住了自己脆弱的心靈,她渴望愛,渴望被理解,然而她的這種想法是終究不會得到儀瀛國人的認同的,身份、家族地位、更重要的是血緣親情。
她的情感之路注定坎坷。
若儀閉上眼,腦海裏浮現出前世的自己,她有一件珍藏了十年的至寶,一套價值連城的金鸞霞帔,玉冠鳳袍,那是當年皇兄親手所贈,他說:此乃為兄為吾妹準備的大婚之禮!其實他哪裏知道她此生之願便是穿著這金鸞羽衣嫁給他,可是她不能,那是她皇兄,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接近的人。
她突然覺得無比心酸,斐玉與倏兒是何其的相似!
那一年,文武百官跪求桐梓殿台,奏章之上皆是為她降旨求婚的言辭。
那一年,金鑾大殿的少年帝王第一次怒發衝冠,“朕之至親,焉能兒戲!”所在之人皆受大杖伺候,至此無人敢提無人敢議。
“唉——”一聲歎息不由自主地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