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3 / 3)

這篇文章裏,講到了兩個月前行政院長汪精衛和德國駐華大使陶德曼見過麵商討調停中日和談的事情。接著,汪精衛在漢口主持召開了國防最高會議常委會,討論陶德曼轉達的日方停戰條件,與會者也基本同意接受日方條件。汪精衛早年在日本法政大學讀書,他對日本人的態度向來不隱晦,就是要和日本人搞“和平運動”。他認為當下的中國還沒有與日本一戰的資本和能力。對此事,蔣介石專門打電話過去,說和談可以依照國防最高常務委員會議的決定,通過外交途徑進行。

“中國喉嚨”的文章裏,尖銳地指出了蔣介石想和談卻又不準備直接主持和談,而要把賣國的帽子扔給汪精衛的事,這讓蔣介石非常震怒。他下令上海特別行動隊,暗殺“中國喉嚨”。周使能派阿美暗中摸底,很快就搞清楚了這個“中國喉嚨”真名叫江秋聲,住在祥興裏2號。戴笠給了兩天時間,兩天內必須讓“中國喉嚨”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阿美把江秋聲的資料和照片送到了周使能麵前,周使能看了看照片,想起那日他曾看到江泮和高天行分手後,江泮站在報館外,等來的就是這個人。周使能隱約覺得,高天行和江泮走得很近,而江泮很有可能是共產黨,而高天行又對共產黨印象不錯。

想到這裏,一個計劃在周使能的腦子裏形成了:他要讓高天行去除掉江秋聲,從而和江泮反目。這是一件一石二鳥的事,隻要刺殺成功,高天行就沒有了退路,隻能死心塌地地跟著軍統幹了。

高天行來了,阿美走著和他上樓時,一個抱著紙箱子的年輕人下樓,阿美讓路時腳下一滑,眼看要摔倒,高天行一把抓住阿美的胳膊,自己卻腳下一滑崴了腳,好在不是太礙事,他也沒往心裏去。

見到周使能遞過來的照片,高天行問:“這是誰?”

周使能說:“天行,你既然加入了組織,就不能問不該問的。該你知道的,我自然會告訴你。不過,這個人,我倒是可以告訴你。”周使能掃了一眼照片,“他是一個破壞抗日的人。”

高天行的目光重新落在照片上,照片上,江秋聲眼神犀利,衣著斯文,神色凝重。

高天行決定當天夜裏行動。出了泰亨堂,他感覺崴了的腳不太靈便,便招呼了輛黃包車,想去無疾中西醫診所找任海龍處置一下。調理跌打損傷這些軟傷,任海龍很在行。

任海龍看了看高天行的腳踝,讓他躺到病床上。高天行脫下外套時,兜裏的照片掉了出來,一旁的任非常撿起來看了看,問是誰。高天行隨口說是個該死的人。任非常淡淡一笑,晚飯也沒吃,就急匆匆地走了。

任海龍給高天行拿捏了一番,高天行感覺頓時好多了。任海龍囑咐他夜裏不要亂動,休息一宿就好了,可高天行心裏藏著事,還是告辭走了。走出沒多遠,手伸進兜裏一摸,發現照片不見了。高天行有些著急,憑著記憶,他記得地點是在祥興裏,但是2號還是12號,倒有些記不清了。他回診所找了一通,也沒有找到。他突然有一種預感,任非常拿走了那張照片,他一定是看到自己崴了腳,好心替他去除掉照片上的人了。

清冷的風吹著街道,街上行人寥寥。任非常像個幽靈般閃進狹長的弄堂,按照照片背後的地址,他找到了祥興裏2號,又向一個出來倒泔水的婦人核實了一遍,這才上了二樓。

江秋聲家的房門虛掩著,任非常閃身進了客廳,迎麵的牆上,掛著江秋聲和小雅的合影,廚房裏,一個年輕女人正在做飯,書房裏的江秋聲在伏案疾書。

任非常推開門,進了房間。

江秋聲頭也不抬地說:“都說了我不餓……”話說了一半,江秋聲意識到什麼,一抬頭,任非常已經到了他跟前,沒容江秋聲再說話,任非常一刀劃過江秋聲的喉嚨,一股鮮血噴了出來。任非常轉身要走,正與門口的小雅打了個照麵,驚愕中的小雅剛要喊叫,任非常手裏的蝴蝶刀已經衝著小雅飛了出去……

高天行來到祥興裏的時候,任非常剛從巷子裏出來。外麵的風越來越大,細碎的雪花在風中狂舞,他豎起衣領,拉著高天行匆匆走去。高天行埋怨他不該插手自己的事,任非常說自己不過是替秦心藍還一個人情。高天行疑惑,問是什麼人情,任非常說當然是救秦心藍出獄的人情,妹妹欠下的人情債,理應他這個做哥哥的來還。高天行知道,任非常一直反對自己追求秦心藍,至於其中的緣由,任非常早就說過了,殺手,就是過了今天卻不知道明天會不會到來的人。

“中國喉嚨”慘遭殺害的消息第二天就見了報。高天行看到報上碩大的標題和照片上的江秋聲遺像時,瞬間呆住了。他這才知道,周使能讓他暗殺的人,居然就是那個素來以文章為刀槍,跟一切黑暗勢力做鬥爭的“中國喉嚨”。

阿美看到報紙後,隱隱有些擔心,如果高天行知道了江秋聲的真實身份,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她甚至感覺他一定會反目成仇。對於阿美的這個擔心,周使能並不介意。他之所以讓高天行去暗殺江秋聲,就是為斷了他投共的路。殺了“中國喉嚨”,高天行就別無選擇了。這一上午,他都在等著高天行的出現。

果然,怒氣衝衝的高天行來了,他一進門,手裏的槍就指向了辦公桌後的周使能:“你居然讓我殘殺一個手無寸鐵的愛國報人!這樣一個有骨氣的中國人沒有死在日本人手裏,卻死在我的手上!是你,是你把我逼成了劊子手!”

周使能並不躲閃,他冷靜地看著高天行,把桌上的幾張報紙推到高天行麵前:“你看看這些,前線士兵浴血奮戰,他卻在報紙上指指點點,今天說這支部隊被打散了,那支部隊投降了,明天又無端指責國民政府和日本人秘密接觸示好。這種無時無刻不在擾亂軍心的可惡文人,早就應該讓他閉嘴!”

“你……你終於說了心裏話,你們這個狗屁黨使陰招的本性永遠改不了!從此以後,我和你兩不相幹!”高天行說完,氣呼呼地轉身要走。

周使能起身,高聲道:“高天行,你不要忘了,你現在是黨國的軍人,不是說來就來說走就的!”

高天行回頭,冷哼一聲:“我倒是想看看,誰能攔得住我!”

“你簡直是無組織無紀律!”周使能突然咆哮起來,他惱怒地指著高天行,“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義氣行事,我們還如何抗日?上一次,讓你去營救夏將軍的人是我,而你,卻把他送給了共產黨。這件事,我之所以沒有追究,是因為我沒有必要對一個抗日的將軍下手,我更沒有必要對一個受了共產黨蠱惑的熱血青年追責!”

“你提夏將軍的事,不覺得有愧嗎?”高天行嘲諷地說。

“不錯,此前我對夏將軍確實有過不當的行為,我可以說是誤會,也可以說心中坦然,因為我明白一個軍人的職責是無條件服從上峰的命令。”

“命令錯了你也要執行?”

“當然。”

高天行氣鼓鼓地站在那裏,沒有說話,兩人就那麼久久地對峙著。

過了一會兒,周使能緩和了口氣,說道:“天行,槍總有走火的時候,江秋聲的死,我也是在執行上麵的命令,軍人聽令是天經地義的事。不過,江秋聲千不該萬不該在這個時候去捅什麼馬蜂窩,讓委員長難堪。你要是怪的話,這個過錯,就記到我頭上吧。”

看高天行黑著臉一言不發,周使能走了過來,接著說道:“要說失誤,我也得說你兩句,殺個江秋聲,是我們對上麵有個交代,殺了他的妻子……的確不該。不過,我想,你這一定也是無奈之舉吧。”

高天行沒有說話,陰著臉盯著周使能。

“如果你還不能原諒我,現在就開槍吧,我的話說完了。”

高天行盯著周使能,眼裏噴著怒火,周使能感到了幾分寒意,他正要走開,高天行突然一抬胳膊,把周使能掀翻在地上,他掄起一把椅子,剛要往周使能身上砸去,阿美闖了進來,手裏的槍指在高天行頭上。

周使能從地上爬起來,擦了把嘴角和鼻孔裏流出的血,對阿美揮了下手:“不得造次!”

高天行怒視著周使能,突然把手裏的椅子砸在周使能的麵前,把他嚇了一跳。椅子碎了,木片散落一地。待周使能回過神來的時候,高天行已經摔門走了。心有餘悸的周使能坐在沙發上,長長地舒了口氣。

高天行帶著一肚子的氣,來診所找任非常,一見麵,便一把扯住他的衣領,咬著牙關問道:“你知道你殺的人是誰嗎?”

“我隻知道我是替你殺的人,怎麼,我殺錯了?”任非常滿不在乎地問。

“他是手無寸鐵的愛國報人,他不該死!他的妻子,更不該死!”

“高天行,你什麼意思?我不過是替你動動手罷了,我不殺他你也得殺!”任非常不滿地拿開高天行的手,“他妻子,那也是撞上了,我不殺她,那就是給你留了後患!”任非常說完,一把推開了高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