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好怕好怕,我怕把她忘了,怕她真的不會回來了,怕她怨我恨我,不過幸好,此時此刻,我還能這樣放肆地享受這份奢侈,這就夠了。
她的手指動了動,雖然很輕,可也發出一陣小小的螅蜶。她像隻小鹿一樣膽怯地睜開眼,眸中閃著盈盈水光,驚訝地看著我,害怕得無所適從。
這樣的真實清晰,被迫讓我相信這並不是夢,我的酒完全醒了,看著她像玻璃一樣的眼,多年的麻木與思念,我已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
她問我:“這是哪裏?”
我回答:“陰曹地府。”
她又問我:“你是誰?”
我答道:“閻羅鬼君。”
她的眉宇間浮出一抹淡淡的哀愁,不明顯,卻已有足夠的資本使我心疼。但那隻是很快的,那抹神色又都蕩然無存。
她不信,便又問我:“既是鬼君,又怎得俊美至此?”
我隻是微笑不語,看著她的眼中略帶寵溺,幾分戲虐道:“那你覺得我該長什麼樣?虎背熊腰?青麵獠牙?還是遍身腐肉?或許在你們眼中我就是一副骷髏?”
她一臉汗顏地瞧著我,我想:興許是從未見過這麼漂亮的鬼君吧。哪知她下一秒把眉一挑,語氣帶著失望對我數落道,虧她還恭恭敬敬地奉了幾百年,那畫像中的鬼君橫眉劍目,豐神俊朗,五官如刀刻一般完美,頭上一雙銀角,手持一把黃泉劍,要多帥有多帥,卻不想這一見,美是美,但毫無半點男子氣概,盡是些陰柔之像。
接著她又滿是得意地說,就連她的陌哥哥都比我好看,我聽了,雖有些哭笑不得,但還是被那個字眼牽動了神誌,陌?哥哥,嗎?
那個奪走了我一切的名字,那個毀了我一切的人,竟是還不罷休?!千年前他和我搶她,千年後他還和我搶!便是連這一點奢求,都不留給我嗎?
她突然拽住我的袖子,幾乎是以乞憐地姿態來哀求我,我看向她,她含著眼淚道:“求求你,求求你讓我回去吧,你是鬼君,隻要你同意了,我就可以回去陪他了。”她抽泣著,又說:“陌哥哥一個人被抵抗著數百萬仙界士兵的圍攻,再不去的話他會死的啊!”
我那個時候的表情是什麼樣的?我隻是有些自嘲,我苦苦在彼岸花海癡等她上千年,卻不敵古陌在凡塵俗世中與她花言巧語幾百年!這世道,變得實在太快,我都有些看不懂了……
“你是……怎麼死的?”這是我最後問她的問題,而她不語,算了,反正答案我已經猜到了,又何必抱有那麼不切實際的希望,反而徒增傷心。
她要走了,似乎連曼珠沙華都傷心了。無數綺麗的紅色花瓣自天地的邊緣紛紛揚揚的飄落而下,宛如曼珠沙華的眼淚,又好像一首淒美的離歌,哀悼一些什麼東西。
我彎下腰,用右手折下最美的花,它是此般晶瑩剔透,純淨得仿佛這世上最美的寶石,和我的愛人,很像。我不能永遠陪她,但至少,曼珠沙華可以代替我陪著她,隻要這樣,我就滿足了。
我將那朵花別在她潔白如玉的耳垂,她看著我,如墨的瞳孔閃著光,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情緒,但是卻很溫暖。我不想在她的麵前表現出傷心的樣子,所以我將唇一揚,雙手附在她的肩上,將臉湊近她的耳畔,聲音沙啞異常:“我可是個自私的人呢,既然要我幫你,那麼,”我頓了頓,“你要用什麼東西來報答我呢?”
“可別說什麼金銀珠寶,萬千美眷,也別和我談什麼修為,這些我哪一樣沒有?這世間的所有東西啊,我都玩膩歪了,實在是沒勁!”
“那你想要什麼?”
我看著她,眼神迷離,在她的耳邊輕輕呢喃,“要不,”我又說,“就你吧。”
時間刹那靜止,她看向我,那雙眼中又顯現出了淒苦的神色;她咬著唇,潔白的貝齒已將下唇咬得血肉模糊,但是更添了一抹豔麗的紅色;她是那樣驚詫,泛著淚花的眼死死地盯住我,好想要在我的臉上找出一絲破綻。
我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她是闕翎卻又不是闕翎,記憶中的她永遠都是那麼堅強,即使是再痛苦也絕對不會流下一滴眼淚,而現在……
那是一種截然不同的獨特風情,若說前世的她是傲立於冰天雪地中的絕世孤蓮,而現在的她則更像溫室裏的玫瑰,竟是此般脆弱的想讓人傾盡所有去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