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葬(1 / 2)

屋簷水順著幹草間的縫隙滴落在木窗上,聲音不大,在寂靜的清晨卻異常突兀,十分有節奏地持續著。

顧蕊怡把腦袋朝被子裏縮了縮,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棉被太薄,根本就抵擋不住敲擊著耳膜的滴水聲,她搓了搓冰涼的手掌,慢悠悠地坐起來,朝窗戶望去。土胚牆早已被浸濕一片,並且有朝周圍擴散的趨勢,光禿禿的牆上,昔日的裂痕已經被水漬遮掩,牆角的青苔這幾日到是因為水分充足,愈加翠綠起來。

她收回視線,朝周圍環視了一眼,混沌中還沒看清楚自己所處的環境。

嘎吱。

搖搖欲墜的木門被輕輕推開,一身材清瘦的中年婦人朝屋內望了一眼,見著半坐在床上的,顯然還未回神的顧蕊怡,笑道,“囡囡,醒了?”

“醒了。”顧蕊怡下意識地點頭,循著聲音朝門口望去,看著瘦弱的身影越來越近,她的意識也跟著漸漸清晰,終於想起自己“來”這裏有兩天了,今天是母親下葬的日子。

王氏走到床邊,拿起放在凳子上的衣服一件件往顧蕊怡身上套,觸到她冰冷的身體,嗔怪道,“下了幾天的雨,氣溫本來就低,你身子不好,起來也不知道套件衣服,著涼了怎麼辦?”

顧蕊怡嘿嘿笑了笑,張開雙臂,任由王氏幫自己穿好了衣服。搓了搓手,她躊躇了一下,猛地掀開被子,站在木床上,一手扶著王氏的肩,一手扶著床頭,將右腳朝褲腿裏塞。穿戴好後,她規矩坐在床邊,把棉鞋套在了腳上。

“怎樣,合適不?”王氏看著顧蕊怡腳上新做的棉鞋,低聲問道。

顧蕊怡點頭,“合適,很舒服,謝謝嬸子。”

王氏笑著幫她將衣角扯平,一邊朝外走,一邊說道,“早飯做好了,趕緊的,到廚房吃飯。”

顧蕊怡應了一聲,踩著新鞋在屋子裏來回走了兩步,這是王氏昨兒半夜才趕出來的新棉鞋,棉花是她幫人縫製棉衣時偷偷扣下的,是今年的新棉,十分暖和。

翹起腳尖得瑟地轉了轉腳踝,顧蕊怡朝廚房走去。正在灶台上收拾的春巧聽到聲響回頭看了一眼,衝她努了努嘴,眼睛卻朝牆邊的木桶瞟去。

顧蕊怡會意地點頭,走到桶邊,就著早晨蒸窩窩頭的一口熱水抹了一把臉。往常,這點熱水是要留下來洗碗的,可連續下了幾天春雨,氣溫低沉,她又十分畏寒,王氏便把這點熱水留給她早上洗臉,順便暖暖手。

顧蕊怡擦幹手,張開手掌胡亂地在頭發上抓了兩下,將頭發綁在腦後,端了一碗米湯,挨著春巧坐在小桌邊,手裏拿了半個窩窩頭,一口窩窩頭,一口米湯地吃著。

王氏一邊收拾柴火,一邊對她說道,“囡囡,下葬的事我都安排好了,等大家到齊了,我們就送葬。午飯就我們幾個,也不講究了,東西我都準備好了,中午吃了飯……這事就結束了,按照你娘的交代,以後你就跟著我過日子。”

王氏偷偷瞅了顧蕊怡一眼,生怕觸及到她的心事,不敢說得太直接。

顧蕊怡點頭,今天是娘下葬的日子,這些事都是王氏幫著她處理的,她“初來乍到”,很多事情還沒弄明白,很多關係也沒弄清楚。不過這兩天她與王氏混得熟了,知道母親張氏臨終前托孤,把她交給了王氏。王氏與張氏是手帕交,她的丈夫在鎮上幫人打短工,她平時就帶著女兒,比自己大兩歲的春巧在村子裏做農活,偶爾再做點刺繡貼補著過日子,“顧蕊怡”與春巧是發小,兩家人關係很好,王氏經常幫襯著她們。

三人吃完飯,院子裏就陸陸續續地來了人,都是周圍的鄰居來送葬,有幾個身材魁梧的,是幫著抬棺材的。

顧蕊怡穿上了孝衣,跟著王氏朝堂屋走,張氏的棺材就擺放在那裏。因為親戚關係簡單,鄉下人又樸實,所以這個靈堂到沒那麼講究,就隻在第一天村裏的鄉親們來走了走場子,剩下的兩天基本上就是王氏與春巧幫她看著。“顧蕊怡”到是規矩地跪了一個通宵,也不知是傷心過度,還是身體太弱,半夜就暈倒了,等她醒來後,外殼還在,裏子卻換了一個人。反正顧蕊怡本尊與外人接觸的時間也少,平時又是少言寡語的,到沒有人發現她的不同。

深吸了一口氣,她跟著抬棺材的眾人走進了堂屋。

“小姑子!”

一聲尖銳的呼喊從院外傳來,顧蕊怡腳下一頓,還未回頭,一道黑糊糊的影子就從身邊掠過,帶起一股冷颼颼的風,讓她冷不丁地打了個冷顫。冷眼看著撲在棺材上,扯著嗓子幹嚎的陳翠花,她嘴角噙著嘲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