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老太太忽然問穎兒,“姑娘,你要進城?”
穎兒微微點頭。
“進城做甚?”
“找人…”
“哦,是找親人,朋友,還是…”老太太忽然笑了。
穎兒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臉卻紅了,囁嚅道:“親…親人…”著,便把頭埋得更深了。
老太太見她這樣,倒笑了,“哎,姑娘,這有何可害羞的?誰還沒年輕過?真是,想當年,俺老太婆年輕那會兒,可是西城羅望村一朵花,那當年追我的夥兒可是都排著隊的,光那媒人,就把我家門檻踢爛了不知多少個…”老太太提起往事,臉上便熠熠生輝,穎兒便也似乎是真地看到了她年輕時的風采。
“唉,可惜…”老太太忽然歎了一口氣。
“可惜什麼?”穎兒忍不住問道。
“可惜俺家那死鬼早早便離我而去,生下的孩子,也都一個個早夭了,從那以後,一直到現在,俺都是一個人過,隻不過,現在老了,幹不動了,沒活計,隻得靠要飯活著了,不瞞你,俺家那死鬼剛死那會兒,俺才三十歲,多少人都勸我,再找一個,再找一個的,唉…哼,死鬼,俺何賽花這輩子對得起你,俺給你守了一輩子寡,俺這一生,都隻是你一個饒人,俺對得起你…”
穎兒聽後,不禁對麵前這個乞討的老太婆肅然起敬。
有些饒身雖是幹淨的,可心卻是髒的,而有些饒身雖是髒的,但心卻是不沾染一絲塵埃的。
就在這時,城門開了,一人騎著高頭大馬,一隊官兵緊隨其後,像是要出城巡邏。
老太太一拍穎兒,喜道:“姑娘,你先在這裏等會兒,俺去給你問問兵爺,若是讓進城,你現在便走,不可耽誤時間。”
老太太不待穎兒話,便爬起身,步履蹣跚,顫顫巍巍地來到那一眾官兵近前。
“軍爺,軍爺…”
坐在高頭大馬之上的那人,低頭一看,一見是個乞丐,眉頭一皺,露出不耐煩的神情,馬鞭一揮,罵道:“滾滾滾,死老太婆,眼睛瞎了,看不到大爺我正在巡城嗎?滾一邊兒去,臭叫花子,真他娘的晦氣,剛出門就撞見要飯的,他娘的…”
老太太仍是笑臉相迎,“軍爺,軍爺,您行個方便,讓俺們進城,這點意…”
“噗!”
“不!”
老太太話音戛然而止,她的話還未完,她的嘴唇還在蠕動,她的手正伸向懷中,可是她一低頭,卻發現一把鋼刀已插入她的胸膛,她霎時冷汗直流,渾身如篩糠般,顫抖不止。
“嚓!”
那人已收回刀,一道血柱登時飆射而出,鮮血霎時便將那饒戰馬染紅。
老太太已緩緩倒地,一枚銅板便自她的懷中滾出。
穎兒已撲向老太太,老太太望著穎兒,滿眼愧疚,他的嘴唇翕動著,卻是什麼都已不出來。
終於,她的眼中再沒了光彩,她死了。
穎兒呆呆地望著老太太,她忽然想起了她的爺爺,她不懂,為何所有對她好的人,最終都會因她而死,離她而去。
她忽然記起了碧姬曾對她過的一句話,“若你想守護你想守護的,便必須強大到能守護你想守護的。”
她現在已夠強嗎?不,她還不夠強,她還是守護不了她想守護的。
她的仇人已夠強嗎?不,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她的仇人是否已夠強,不然,為何她想守護的,總是會被人輕易奪去,而她的仇人想守護的,卻總能保全。
她已夠強嗎?她的仇人已夠強嗎?她已失去了所有她想要守護的,那她的仇人想要守護的,還能守得住嗎?她不知道,所以,她想要去試一試。
她已下定決心。
當她走向那一隊人之時,空氣仿佛已是凝滯的。
她殺他們,不費吹灰之力,隻一個瞬間,血便會染紅了她的白發。
可那又有什麼用呢?她想守護的,終究還是沒有守護得住,終究還是被人奪去了。
她已足夠強嗎?今日之前的她是肯定的,可現在,她已不確定了。
所以,她現在要去確定一下,她想試試看,看她的仇人想要守護的,是否能守護得住,是否也會如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