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坤看了老婦一眼,忿忿起身。
外麵響起砸門聲。
“開門!”
“錢坤!開門!”
“還錢…”
“快還錢…”
錢坤站定,回頭望了老婦一眼,老婦仍閉目,並未看他。
錢坤拾起鋼刀,又回頭看了看老婦。
老婦似有動容。
錢坤緊了緊手中鋼刀,向外走去。
老婦睜開二目,目光憫然,一揮衣袖,錢坤轟然倒地。
“兒啊…原諒為娘,為娘還是放不下啊…就讓為娘再讓你做一回美夢吧…”
老婦罷,單手抓起錢坤,將他放在後院草席之上。
若是此刻有人看見,定會驚掉下巴,誰敢想象,看著單薄瘦弱的老婦,竟會有此力量。
老婦整整衣冠,撩撩鬢發,麵露微笑,撥開門閂……
……
……
一柱香後……
兩男子來至茅草屋,倆人一高一矮,一壯一瘦。
高個壯漢看著滿院屍體,嘖嘖咋舌。
矮個瘦漢手搖折扇,麵帶微笑,似乎早有預料。
“兩位,既是來了,不妨進屋坐坐,老朽新熬的一鍋鮮湯,嚐嚐味道吧。”
老婦站在屋中,手拿長柄湯勺,攪著那鍋湯,頭也未回,道。
高個壯漢悄聲:“青哥,這些…都是這個老太太幹的?”
原來此二人正是多日未曾露麵的“獒牙雙煞”——青牙、黑獒。
青牙並未理他,收起折扇,別在身後,抬步向屋內走去。
黑獒緊跟在後。
青牙道:“孟婆熬的湯,我們可不敢喝,醉生夢死的夢,我們更不敢做。”
老婦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不過黃粱一夢,世人皆謂孟婆湯喝不得,喝完後,一覺醒來,不知是在陰曹,還是在陽間,其實世人都喜做夢,喜榮華,厭落魄,夢裏花落知多少,這又與湯何幹?”
青牙起身,單膝下跪,道:“‘聖月神教’左右護法參見孟婆大人,恭請孟婆大人歸教!”
黑獒見狀,亦忙跪下。
老婦仍在攪動湯勺,隻是喃喃道:“應卿那丫頭終究做到了,做到了……”
老婦又道:“既是聖教需要,老朽自當義不容辭,隻是…”
青牙道:“孟婆大全無妨。”
老婦一指湯鍋,道:“隻是老朽這口湯鍋跟了老朽五十年,用慣了,若是扔在這兒,還有些舍不得。”
黑獒一聽,不待青牙話,便搶著道:“孟婆,您老人家放心,不就是一口湯鍋嗎,交給我,我給您背去!”
青牙暗笑,麵上卻雲淡風輕,道:“如此甚好,我這位弟弟別的本事沒有,就是力氣大…”
青牙接著又道:“孟婆大人,您看,還有些什麼要帶的嗎?”
孟婆環視一周,眼睛定定看著後院,似有些傷感,而後一聲歎息,笑道:“沒了,沒了…”
黑獒站起來,道:“好嘞,既如此,咱們快些走,俺這肚子又叫了,哈哈哈…”
青牙道:“別忘了鍋。”
黑獒道:“俺知道!待俺先把鍋背起…起…”
黑獒滿以為自己生神力,一口破鍋單手便可提起,不成想,單手提時,湯鍋竟紋絲未動。
黑獒來了勁兒,擼起袖子,雙手抓住湯鍋沿兒,雙膀一較力,湯鍋微微離地。
黑獒道:“孟…孟婆大人…你這鍋…是…什麼做的?”
老婦道:“這鍋重逾千斤,你能抬起,已是不易。”
青牙道:“孟婆大人…我聽聞二十年前…您收養一個男嬰…不知…”
孟婆又望了後院一眼,眼角濕潤,道:“不了…不了…”
青牙疑惑道:“不了?”
孟婆道:“從他不喝我湯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他已經不再需要我了…”
青牙仰頭向道:“是啊,人不可能永遠都在做夢,總會有醒來的那一刻,總要直麵現實啊…”
孟婆不語。
黑獒抱著湯鍋,費力移動兩步,道:“你…你們…在什麼…快走吧…撐不住了…”
青牙哈哈笑道:“好!走!孟婆大人,您先請…”
老婦走出兩步,站住,又向後院望了兩望,終是再不回頭,灑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