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閥打過去很多年了，整個鎮子早就風平浪靜。然而，鎮子上的人們的心依舊懸著，似乎沒有完全放下來，因為他們不知道軍閥什麼時候會再打回來。朝代興替，自古亦然。每個朝代覆亡時，都伴隨著風雲巨變。隻是，到頭來苦的終究是這天底下的芸芸蒼生。
鎮子叫李家樓，刻著鎮子曆史的石碑上記載著鎮子一些過去的演變史。但是，至於為什麼叫李家樓，卻記得很模糊。
鎮子隸屬古俞城縣，相傳，在很早之前這裏曾是古運河邊的一個渡口。那時運河水運還很繁榮，來往船隻絡繹不絕，有商船，也有遊船。而隋煬帝當年修這條運河的主要目的就是可以讓自己乘畫舫南下觀賞瓊花。從隋煬帝修好運河到李唐王朝繁榮這段時間，這裏都很繁華。隻是，自公元907年李唐王朝滅亡以後，這個渡口也破敗了。到現在，渡口已不在，這裏隻留下了一個鎮子。
運河往東三四裏，在鎮子外麵有一座荒了很多年院子。因為常年無人居住，巡捕房將那些無人認領的罪犯的屍體統一抬到這裏，以至於後來這裏慢慢的變成了一座義莊。雲恒被那個人救回來之後，在這裏生活了十五年。
雲恒將那些無人認領的屍骨分好類歸置到一邊，等他忙完的時候天也快黑了。雲恒淨手換衣，然後去灶前生火做飯。之後，他再去為今天整理的無人認領的屍骨寫個牌位。等他做完這些時天已經徹底黑了，這時他才收拾一下回自己的家。他那所謂的家，隻是一間因多年無人住而非棄的老屋，而雲恒在那裏一住就是十五年。
沒過多久，雲恒在自己的屋子裏啃著窩頭，外麵傳來開門的聲音。雲恒知道是那個人回來了，他幾乎每天都是戴月而出，然後披星方歸。
他是個怪人，雲恒一開始時這麼覺得，後來習慣了也就不以為意了。雲恒的命是他救回來的，十五年前雲恒被父母拋棄在鎮外的亂葬崗，他那時剛好經過，聽到哭聲後找到了正趴在地上哭的雲恒，然後便將他帶了回來。
然而，他救了雲恒不假。但是，他將雲恒帶回來後便把他丟在了現在的這間破屋裏，在他吃飯的時候會順手給雲恒一口吃的，他若不想做飯，雲恒也就一天沒飯吃。讓他吃驚的是，饑一頓飽一頓的雲恒竟然活了下來，還出落的一表人才。隻是，因為小時候營養不好，雲恒整個人看上去也格外的蒼白瘦弱。
“你不要白費力氣了，我不會因為你做這些而有任何的改變。”他說這些話時，雲恒正在喝著稀飯。男子五十多歲，聲音低沉緩慢，如梵音一般，格外具有穿透力。
雲恒一手持筷，動作微微停頓了片刻。外麵很快沒有動靜了，雲恒知道他回去了，自己便又低下頭喝著稀飯。
寂靜的夜，蟲鳴透過破窗聽得格外清晰。飯後雲恒收拾妥當後，合衣躺在鋪著一層幹草的床上。
他是什麼人，從哪裏來，這些雲恒都無從知曉。他將雲恒撿回來後，每一天都是早出晚歸，這樣神神秘秘的一晃就是十五年。十五年間，他跟雲恒說過的話也沒有幾句。而他給雲恒的印象就是冷冰冰的一個人。
雲恒不知道他究竟是做什麼的，盡管這些年來，會有巡捕和鎮子上的人不斷地往這裏抬屍體以及有人從這裏認領完屍體抬回去歸葬，還有就是巡捕房遇到頭疼的案子也會叫他過去。在鎮子上的人們眼中，他或許不過是個看義莊的，或者是個仵作。但是，雲恒並不相信他就是世人眼裏所看到的那樣。
還有就是，這些年他也會重複做一件事情。比如，他一大早出去，一整天不見人，晚上回來時背回一堆白慘慘的屍骨。然後他會拿著那些屍骨在燈下一一辨認，能成一具的拚成一具，至於那些散亂的，也被他一把火燒掉。
去年開始，雲恒將他丟到外麵準備燒掉的骨頭寫了排位，然後燒掉。他回來後發現骨頭不見了發了一頓脾氣，為此還將雲恒罵了一頓。雲恒告訴他，自己想跟他學分撿屍骨，他當時冷著一張臉離開了，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一年的時間裏，他沒有跟雲恒說過話。
這天，雲恒像往常一樣將院子裏的屍骨收拾好，然後又給他做了晚飯。當雲恒關上門離開時一轉身嚇了一跳，他正轉在院子裏看著雲恒，眼神複雜而深邃，讓人捉摸不透。
“雲恒，你跟我過來。”說完，他轉身負手走向西邊的客房，玄色的布袍在晚風中徐徐飄擺。
雲恒臉上無雨無風，心裏卻是難以平靜。十五年來，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西邊的客房也頗有曆史，看上去格外的陳舊，但相比雲恒住的草屋來說要好得多。他推開門，示意雲恒進去。雲恒點了點頭，走進屋裏。屋內陳設有序，雖然簡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