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彬猛一拍桌，狠聲說道：“這班狗賊如此可惡！真是該殺！”羊正達似被嚇了一跳，連說：“是，是，”眼神不定，瞧一下李文彬，接著說：“我見情勢危急，當時眾人直是要把朝佐兄弟推入險處，我與他情同骨肉，又怎能讓他涉險？拚了命也要保他周全，和他共進共退是不用說的了。這時朝佐兄弟已到了衙門前，我見到那大門緊閉，開不了，牆頭上官兵見千萬人湧來，早已嚇得退了回去，眾人在大哥身後大叫：‘衝進去，把那些個沒卵子的狗東西拖出來宰了！’又有人大叫：‘做官的隻會舔太監的屁股，魚肉百姓，殺我們兄弟，也一並宰了！’更有許多人齊叫：‘進去宰了他們，大家夥才有活路！’喊聲雷動，隔得老遠我……我……這個我想都聽得到，衙門裏麵的人定是怕得魂飛魄散了，此時再無一人露頭。王大哥下馬在前，大踏步走到門邊，雙手在緊閉的大門上隻一推，便聽得‘轟’的一聲，大門應聲倒了。後麵的人便湧上來。我怕朝佐兄弟隻顧向前，忘了官兵暗算，連忙趕過去走在他的前邊，搶先入內。如有刀箭飛來，當先中我而可保得朝佐兄弟平安，乃我之願也。
“衙門內已經不見人影。大夥兒都湧去搜查許多屋舍庭閣。你想這許多人，內中也有會武藝的，不怕官兵手中有刀劍，鼓動大夥一擁而上，把官兵按倒在地就是一頓痛打，打死一個，眾人又大叫：‘再搜去，搜到了都打死了！不要放過那閹了的狗賊！’萬般搜索，也隻打死了幾個下人，不解恨，又放一把火燒稅衙。馬公公原來早被人藏到旁邊什麼地方去了。縣太爺見萬人騷動鬧事，也怕的很，又不能不出來勸諭眾人歸家，說是當上奏朝廷，想皇上愛民如子，天恩浩蕩，定會為民作主。總是要大夥不要鬧了。
“我知道此事朝廷總不會善罷甘休。這一向我們臨清形同罷市，交易又少，商鋪不做生意，稅銀便收得少了。馬公公收稅少了焉能不急？縣民怨聲載道，終於釀成大變。這便如何是好？我力勸朝佐兄弟避走他鄉。他當時騎馬向前，誰不認得？若有人告諸官府，則禍在目前。隻要保得他周全，大夥兒的心都安穩些。朝廷果然震怒，三日便下旨嚴查，追拿滋事人等。我一知便急了，即刻去衙門見官，說自己乃是主謀、首犯。若隻處置我一人，也不用搜了，任殺任剮絕不皺眉。縣太爺隻是苦笑。原來他也早被申斥，就連那救了馬公公的守備大人，也與他一同被馬公公嚴責措施不力，罪無可恕，將要解京下獄。縣太爺趕了我出來。第二日，大批官軍來到，包圍了臨清。我便找朝佐兄弟商議，一問，才知道朝佐兄弟已經留在縣衙獄中了。
“我吃一驚，仔細打探此事。就有人說是什麼人帶了捕快去朝佐兄弟家裏認人抓去的；也有人說讀書人有什麼什麼想頭，叫朝佐兄弟頂了什麼數的；還有人說官家說了，百姓是好百姓，隻須獻出帶頭鬧事的人，百姓便得無事，於是有人但求活命逼迫朝佐兄弟投案什麼的種種都有。我後來又聽說，王大哥也和我見官相似是要自擔了幹係，願以一死救全城百姓。據說，王大哥與縣太爺論理時，從堂下一縱，已到了老爺的案邊，舉手一拍，木案一角應聲而落，隻嚇得縣太爺不敢做聲，隻得依了王大哥所言，當時便留大哥在縣衙裏了。總之，縣裏已經上報朝廷，說已拿得今次民變首犯，餘者皆是脅從，宜赦之不問雲雲。唉，若是我也學了武功，當日帶了刀去見官就好了。
“我把此事打探清楚，心就急得如同油煎火燎。這麼一來，不是要了大哥的命了嗎？我到處奔走，募得錢財，送到官府，望能救得朝佐兄弟的性命。又幾次去探望他，見他尚好。他還說我不嫌他重罪來探望他，心中感激。其實我做的事不過是盡了本心，就是再多做一萬倍也是應當的呀！我總以為事情會有轉機。隻可惜到頭來一番心血化為流水，朝廷還是把我最敬最親的朝佐兄弟殺了！我空有一顆心有什麼用？這兒的人隻顧自己，再無人肯出頭援救朝佐兄弟……朝廷得了大哥果然不再追究一般百姓……如今此事已過去差不多一個月了。全城百姓都還記得大哥的恩德，共同收斂了大哥，建了廟來日日祭祀。朝佐兄弟為救百姓勇於赴難，真是千古英雄！隻可惜天歿我大哥呀……真是痛死我了！痛死我了！”情動處，自閉目流淚，舉手掩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