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正達招呼李文彬跟自己進屋坐了,心中說不出的高興,隻是偷眼打量李文彬。李文彬進得屋來,見廳裏擺著幾套家具,有椅有幾,牆壁上也掛了些字畫,處處都透著主人家很有幾個閑錢,隻是品味不高,陳設雜亂,且屋角塵封,簷間蛛網,似久未收拾了。這時見一文靜後生從裏間迎出來行禮,羊正達道:“李公子,這是犬子羊胄,已經二十歲了。隻是見識少,日後正要跟公子多多練曆,以增長見聞,學些做人的道理。”李文彬已拱手還禮:“羊兄有禮。羊大叔說笑了。羊兄年長於在下,正望羊兄多加指點才是。”羊胄臉色微微紅了,說:“李兄客氣了。”卻轉過頭對羊正達說:“父親大人回來得恰好了,孩兒有事就要出去,卻是不能陪李公子說話了。”又對李文彬道:“請李兄莫怪在下簡慢。”李文彬忙又施禮道:“不敢,不敢。是在下打擾了。羊兄有事,正可自便,不必客氣。”兩人都拱拱手,羊胄自出門去了。
羊正達將一把椅子掃了掃,請李文彬坐下,說:“李公子不嫌簡慢,光降寒舍,真讓人高興。大叔這裏是零亂了些。古人常道:‘男兒無妻屋倒豎’。自拙荊去後,家中便沒了個做主的,樣樣都不趁意。犬子也算長大成人了,本要為他說一房媳婦,好主持家政。怎知犬子又總是設詞推托。怕是另有想頭,隻說要外出闖蕩闖蕩,不願早有家室之累。二十多歲又怎是早了?唉,孩兒大了,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倒教我無計可施了。”李文彬聽他訴說家事,不知頭路,且又不能插嘴,隻唯唯應著。
羊正達忽失笑道:“大叔可是糊塗了,隻顧自己說話。李公子遠道而來,想是走過了許多地方。這次是特地來拜訪朝佐大哥的了?大叔恃著空長幾歲,便稱公子賢侄了。”
李文彬應道:“羊大叔如此眷顧,小侄十分感激。小侄年輕識淺,正要向大叔討教。小侄祖居淮北,一年前有幸得大哥……”說到這裏記起大哥曾說過不喜人把他救人解困諸事掛在嘴邊,即略停一下,接著說:“這個得見大哥俠義英武,實在令在下佩服之極。大哥不嫌在下愚笨無知,喚在下一聲‘小兄弟’,允許在下叫一聲‘大哥’,在下真是如沐春風,又如旱苗得雨,那一份心情真是用盡了天下的言語也難以形容。在下一直有個心願,要到臨清拜見大哥,親近大哥,再受大哥教導。可惜路途遙遠,中有別情。最近得了空餘,便趕來了。卻料不到竟已變生不測!早知如此,在下實在不應滯於中途,空耗時日……真是千差萬誤,錯在自身!唉,這真是天教我不能再見大哥一麵!”李文彬說得眼眶也有些紅了,略為停頓,平複一下心情,接著又說:“羊大叔,在下曾聽大哥說過,臨清乃是一大埠頭,商賈雲集,貨如輪轉,三街六巷熱鬧非凡。怎的今日卻是這般冷冷清清?剛才在廟裏聽各位大叔說了一些,似乎我大哥之事與此甚有關聯,又不知大哥竟因何遭了毒手?請羊大叔給在下細說吧。”李文彬說著說著,不覺把口中的“小侄”又換回了“在下”。
羊正達一邊聽,雙眼一邊在李文彬身上瞄來瞄去。聽了李文彬說話,卻不作答,反問道:“李公子當是遠途而來剛到不久,可曾聽到過旁人說些什麼了?”李文彬道:“在下剛到,尋到廟裏,正與各位大叔相識,還未深談,羊大叔便到了。”羊正達又問:“賢侄一路來此,途中不曾聽說臨清之事嗎?”李文彬略想一下,道:“在下這一向在河南地麵,住得偏僻,不知世事。倒是在來路上,曾聽得有人說起山東什麼地方百姓鬧事,甚至朝廷亦派兵圍城了,卻是說不大清楚。在下掛念大哥,更是急急的趕來,誰知他們說的竟就是臨清……唉……”
羊正達那雙眼偷偷的隻看了李文彬說話,似是要分辨李文彬所說的是否當真如此。見李文彬說到傷心處隻顧得歎息竟停了口,便即安慰道:“李公子也不必太過傷心,‘死生有命’,勉強不得。王大哥生前是我們的好兄弟,今番不幸去了,大家立廟祭祀,永記王大哥的恩德,也稍可告慰王大哥在天之靈了。”
李文彬道:“羊大叔,大哥之事到底怎的,便……”
羊正達說道:“公子莫急。此事賢侄不知,說起來話倒是長了。世間或有傳言,那是不能全信的。隻我跟王大哥一同做事,共進共退,事皆親曆,正好告訴賢侄。此乃我的好兄弟為大眾捐軀,做了轟轟烈烈的大事。雖說已隔了幾個月,當日情景仍曆曆如在目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