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陳泰見那錦衣衛“鄭大人”伸掌拍來,便知他要下毒手。但又不敢出手相抗。他不懼鄭如虎,但在旁的淩鶴壽簡直就是個要命的閻王,若然動手,決討不了好去。他又不能運功抵禦,怕露出武林中人的底子,讓鄭如虎看出破綻。無奈之中,隻好用“卸”字訣,唯望鄭如虎功力不純,自己再趁勢前衝一步,樣子卻似被他打中後收步不住的樣子,卸去他的掌力。鄭如虎內功遠未精純,但陳泰要不露破綻地卸去他的全部掌力,卻是不能。挨了兩掌之後,陳泰隻覺胸間翻江倒海般,喉頭發甜。讓秀娟扶著,勉強緩緩前行。見得淩鶴壽兩人去遠了,氣一鬆,“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秀娟大驚失色,扶住父親停了腳步,顫聲問道:“爹,怎麼了?那狗官打傷你老人家了?”取出手絹,擦幹父親唇邊的血跡。
陳泰氣喘不勻,啞聲道:“低聲。且到路邊坐下歇一歇。”秀娟聽父親的聲音不對,知道父親傷得不輕,連忙扶父親到樹腳坐下,發狠道:“怎的就讓他打了就算了?我就不信勝不了那狗官!爹,該服什麼藥,待女兒取來給你。”解開自己的包袱摸出藥來。陳泰已在行囊中取出藥服了,慢慢的運氣調息。好一陣,又吐了一口血,雙眼半開半閉,似自言自語的說:“好在那狗賊功力不純。若是淩鶴壽出手,我就隻有死路一條了。”秀娟問:“那旁邊站的叫淩鶴壽?看他文弱,倒不似有極高武功。他是什麼人?這些狗官隻是會偷偷出手,不講道義,攻人無備。我不信爹這樣高的功夫也不如他!”
陳泰歎口氣,說:“唉,秀娟,你真是不知江湖上能人眾多。隻說剛才半道上碰到的那個大漢,你看他輕功超卓,功力遠勝為父是不必說了。不過如此高手是可遇不可求。若是尋常武師,當爹的盡可應付。就算那個什麼‘鄭大人’,能在錦衣衛裏當個小官了,也不在爹的眼內。隻是這淩鶴壽……卻是天下間數得著的高人。”他閉目不語,停了半刻,再睜雙眼時已有了些神采,呼吸也顯得順暢了,又接著說道:“十幾年前,這淩鶴壽還不過三十歲左右。那時據說江湖中某個什麼神秘人物不知何事與他結了深仇。那人既是理虧,又知不敵,便四處躲避,可說是行無定蹤,居無常所,但淩鶴壽追蹤之術精絕,任那仇人山南海北的逃避,他總是跟著便尋到線索,追蹤而至。這樣一逃一追的連續了有半年罷,他那仇人已是處處留心要擺脫他的跟蹤,還邀了幾個有過命交情的好手幫忙。真可說是處處防範,步步留神隻弄到心勞力拙。但還是被淩鶴壽查到他們的落腳之地!在一個晚上,淩鶴壽尋上門來,對頭幾個盡數死在他的手下。據傳當時他一聲清嘯,對頭幾個人便神智昏亂,任其宰割。或者傳言過甚其詞,但他的外號‘鶴唳九天’豈是白叫的!隻怕他的內功之純,在當世難找抗手了。不知他何以也當了錦衣衛?唉,”歎了口氣,又說:“秀娟,你想他做了這麼件大事,怎能不名滿江湖?江湖上傳他從不濫捕濫殺,總還算好。倒是那些半吊子的狗賊猖狂!那狗賊打了我兩掌就匆匆離去,看來是跟著淩鶴壽去追那大漢了。唔,秀娟呀,我們怕不能去縣城了。要防他兩個找大漢不著,回頭找我們的晦氣。這次官差抄李老爺的家可有點古怪。難道是官府聽到風聲知道我們藏身於此,特意敲山震虎?我們調個向,轉走東南,一路尋去,找戶人家借宿吧。”
秀娟應聲說道:“好。爹。我扶你一道慢慢去尋好了。”便扶起父親,不去縣城,在黑夜裏轉往東南方緩緩而行。
此時是秋高氣爽的季節,星月在天,這一帶又是平疇曠野,他們父女在夜間行走,雖是離了大道,卻也不甚艱難。隻是事故頻生,時光便覺得一晃而過。一路行來,還未找到人家歇腳,卻見鬥轉星移,已是下半夜了。天邊一顆流星劃過,秀娟心中便想:“竟得見有流星!聽人說見流星許願,十分靈驗呢。若再有流星,我就祝禱父親的傷快些好了,便好去找到他……這不知算一個心願還是兩個?若爹說對了,他被人救出,日後總可以找得到,不過那時,他,他……”心中一邊想,一邊扶著父親趕路。他們又走了一程,才見到遠處黑壓壓的一片似個村莊。陳泰想,此時若是去敲人家的門求宿,或會招人猜疑,但如一直走到天亮,又恐自己會捱不住,最好是有個不必驚動人的地方歇歇。於是便對女兒說:“秀娟,那邊似有些屋舍,我們到那邊看看,若是有個草棚什麼的,歇過了這下半夜,到天亮再找人家,就說有病了要養病,人家才不會疑心。我要靜下心來歇一兩天了。”秀娟知道父親受傷不輕,實在是應該住下來靜養。而且現在夜色深沉,自己更無主意,聽得父親這樣說,便扶著父親,轉個彎,慢慢的朝似有房舍的地方走去。
走了好一陣,離那邊一大團黑影尚遠,卻見一座廟孤零零的立在一邊。廟的周圍不要說沒有屋宇,竟連樹也沒有一棵。秀娟見了說道:“爹,不如就在這廟裏歇一宿,可好?”陳泰見這附近空蕩蕩的透著古怪,但想隻歇一陣當無大礙,況且就算再走下去也難保一定有更合適的地方過這下半夜,若在路邊樹下打坐行功總是不妥,想到此處,便說:“也好。哎,就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