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殘缺棋書中的棋意,在他心念間生出無窮之變,那盡頭,他看不到,但那變化的輪廓,卻在他的心中留下了烙印。
對此,韓鐵匠始終沒有幹預,他不懂什麼大道理,隻知道,一個父親對兒子許下的承諾,比山還重!
即便他也有迷茫,盡管他也有擔心,但人無信不立,承諾一旦許下,絕不反悔。
這一日,距離那約定已是整整三年,韓鐵匠關了鋪子,租了一輛馬車,一家三人離了韓家村,去往東雲城。
兩個月後,東雲城內,一座茶樓中,一對中年夫妻站在一旁,看著鴉雀無聲的眾人之中,正對坐而弈的兩人。
其中一個麵相清秀的少年,正是韓石,而對麵之人,是一個手拿折扇,雙目透著精光的黑衣老者。
此刻,那老者輕輕落下一顆黑子,一股透著鐵石相觸的清脆之聲,在這茶館中回蕩。
老者雙眉微凝,輕搖扇麵,目光從那鐵棋盤上離開,卻是仔細打量著對麵這個少年,露出淡淡的狐疑之色。
這一局,少年敗局已定!
最近這一個多月來,東雲城中,來了一個韓姓少年,在各處擺下棋局,靜候挑戰。
這個消息,很快便在東雲城中傳開,但凡是棋界之人,無不知曉這個奇怪的少年,此人從未出現在東雲城,故而剛一出現,便立刻在棋界攪起一股風雲來。
這少年棋風犀利,與之交手之人,皆是城中好手,但這一個多月下來,這少年的聲名倒是有了,隻不過留在眾人心中的,卻是一局局不知該如何形容的棋局。
這韓姓少年,下了近百局,竟是無一勝跡。
每一局棋局的進行,卻是如出一轍,初局時,少年出手果決,更是帶著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無可匹敵,與其對弈之人,往往額頭見汗,神色極為凝重,沉思許久方才落下一子。
但每行進至中局時,少年所落之子,卻是令很多人大呼看不透,明明隻需一招便能輕易取勝時,少年卻將棋局導向無盡的複雜。
而那落子的位置,更是充滿了怪異之感,並非無理,而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追尋之意,那其中,更有一股無上的灑脫,將這棋局中的生死存亡,盡數拋開。
隻是,究竟是在追尋什麼,卻沒有人能夠說的清楚!
如此一來,往往到了後半程時,少年本可大勝之局,卻往往以小敗而告終,但也因為如此,每一個取勝之人,無人敢輕視這少年。
少年的挑戰,在東雲城裏掀起了熱潮,就連數位十多年未曾出手的棋界前輩,也被吸引而來,今日這黑衣老者,便是其中一人。
此刻,黑衣老者看著沉思不語的少年,臉上漸漸有了不愉之色,此局,勝敗已定,哪裏還需繼續走下去?
似乎感受到了什麼,中年男子的臉上有了一絲笑容,說道:“張前輩。”
黑衣老者起身,搖了搖頭,“老夫觀令郎之棋,雖有璞玉之相,但心性散漫,難至恒遠,恕老夫才疏學淺,教不了令郎。”
對於黑衣老者的起身,還有那評價,韓石仍是低頭看著那棋局,不置一詞,許久竟是又落下一子。
黑衣老者目光瞬間變冷,合上折扇,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看到如此情勢,圍觀之人頓時紛紛離去,不多時,竟隻餘下韓鐵匠夫婦和韓石三人,另外,那旁觀之人中,還有一位身材高大的青袍老者,仍是在一旁駐足而觀,並未離去。
韓石娘親目露擔憂之色,看著韓石,韓鐵匠則是輕咳一聲,說道:“石兒,明日我們再去城南,傳聞那位徐前輩的幾個弟子都是他慧眼所識,他一定會收你為徒的。”
這一個多月來,自從進了這東雲城後,韓石始終沉默寡言,尤其是弈棋之時,更是不語半聲,即便是他這個父親,也絲毫看不透韓石心中所想。
他身上的盤纏已然不多,明日,若是那徐姓前輩,再將韓石拒之門外,三人便隻有返回韓家村一途。
韓鐵匠心中歎息,他對這下棋之事所知不多,但這些日子來,卻也能看出些端倪來,韓石之敗,皆是在後麵,前半段卻是氣勢如虹。
那局勢,單從韓石對麵之人的神態中,便能看出一二。
那黑衣老者所言,韓石心性不能恒遠,韓鐵匠卻是不信,他的兒子,他自己心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