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門北城,通華路,一間生意清冷的麵店旁,有個土坯打牆圍著的四合院。
土坯牆挺高,但更高的是根根青翠欲滴的瓜藤,瓜藤密密麻麻,結結實實的籠作一團,互相踩著翻出院牆來。
範奎老遠便看見了那院子,他渾身被農家十三祖掐出來的傷痕還沒有好全,貼著布條膏藥,恐怖惡心的“眼花繚亂”被一個黑色布罩罩住,看起來像條斑點的狗。
“眼花繚亂”上,那些鮮嫩的肉芽已經被農十三活生生用手指撕掉,對別人沒了威懾力,反倒容易使人覺得他可憐,因此被罩住。
他心中正在盤算著什麼,越是走進那院子,他麵色越是難看。
怎麼辦?
據手下那叫溫小二的小子所說,那姓王的小子與官府中人似乎有那麼點關係,幹不幹?幹上了,恐怕就會惹到病貓般的衙門,不幹……等著他的是農十三的怒火。
農六的棺材,還停在農家大宅裏,每日請高僧做法念經超度,農十三說了,要用殺人者的頭顱來祭奠,否則代替豬羊頭顱祭奠的便是他範奎的頭顱。
他粗獷的麵容鐵青著,一隻好的眼睛裏,眼珠轉來轉去。
旁邊四個人氣喘籲籲抬著的“滑竿”正“嘎吱嘎吱”的響著,抬“竿”之人每走一步,那端坐椅中的胖家夥都會往下沉一沉,再彈起來。
“這事兒善了不了……”範奎抹抹嘴唇,須根下亮晶晶的,是汗水。
惹了官府,還有活路,惹了農十三一人獨大且暗黑勢力縱橫交錯的“清流幫”,必死無疑。
這件事情原本就不用猶豫的,範奎真想給自己兩巴掌。
“等會兒甭廢話,直接幹,幹完就走,別給報官的機會!”範奎扭頭,對旁邊四人抬著的大座椅中正吃著一塊豬蹄,滿嘴流油的胖和尚說道。
“你說啥是啥,哈哈……”那胖和尚舔舔手指,他整個臉頰,脖頸,胸膛,甚至於肚皮全被油水抹得亮滑,聽見範奎的說話,他頭也不回的撕下一大塊油亮亮的豬皮攮進嘴巴裏,毫不在乎的說道。
時近傍晚,看見那胖和尚吧唧吧唧嘴巴,範奎咽了口唾沫,娘皮的,這年頭哪兒那麼多肉吃?這胖和尚一個人一天要幹掉他三天的飯量,像個饕鬄。
“吃肉,喝酒,殺人,**……日子美得緊,範爺,您對和尚我,真是不錯……”那胖和尚見範奎不說話,便拍拍自己的肚子,笑嗬嗬說道。
“是嗎……嗬嗬……”範奎咧嘴笑笑,就嗬嗬了。
……
王路常正與吳鳴、羊皮裘老頭,吃著王媽帶殼燒的落花生,喝著小酒坐在院中侃大山。
幾人多日不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麵瓜公子與曹傑統領不在,曹傑是去當值去了,不常來,麵瓜公子不知道去了哪裏,已經三天了沒見到他了,隻是告訴王路常去走親戚,因此這偌大的四合院,倒像是王路常的家。
吳鳴與羊皮裘老頭被林森千總接過來的時候,曹傑出現過,對於救了他性命的王路常,他倒是很大方,請他們三人不要介意,這裏房間多,吃食也有準備,隨意住下來,等到風聲過去,再悄悄離開不遲,畢竟羊皮裘老頭兒和吳鳴身子都受了傷,一時之間也走不了。
王路常對於羊皮裘老頭兒和吳鳴的傷勢很有興趣,便拖著問了一番,吳鳴將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通,惹得王路常不時豎起大拇指。
“等你們好了,我就走,一直在這裏麻煩人家也不是個事兒,最起碼,不要拖累人家,也不要拖累你們。”一番猶豫之下,王路常對羊皮裘師徒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