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本來是不宜出去的。
外麵不停地飄著陰濕的小雪,是那種細如毫毛,卻又漫天飛舞,可以很快令人滿身濕潤的冬雪。透過小雪形成的朦朧霧氣,一些茅草屋子零星地出現在田野對麵,田野的大部分被白雪覆蓋,幾枝枯瘦的蘆葦在細風冷雨中輕搖著它們的纖細身姿,倒映在旁邊的水中,遠遠看去,似乎是幾個纖細的舞者在舞蹈(或是,如果悲觀點說,在寒風中戰栗)。再遠處,是一道迂緩的、迤邐向著遠方而去的山脈,它的輪廓最終與蒼白的天空融為一體,也不知道會延伸到什麼地方去。在田野的這邊,是一條泥土小路,它們之間隔著一條二尺來深的,流著涓涓細水的溝壑。一隻瘦長的土狗翹著耳朵,警覺或好奇地看著細流中一片載著積雪的葉子,那葉子因為被一條破布掛住,左搖右晃,卻是再也流不動。
小路西去不遠,有一家小酒店,兩間破舊空蕩,由黃泥巴夯成的房間,前麵略大點的算是餐廳,後麵小一點的算是廚房,外麵由低矮的籬笆圍出丈許範圍的空地,幾隻母雞在空地上,啄著或翻動著雪泥。籬笆前麵有一根掛著破白布的竹竿,可能以前是酒旗。右邊是齊膝高的枯草,一個深約二尺的黃土溝,沒有水,而且似乎很久沒有水,裏麵是一些雜草,一些垃圾。再右邊就是雜草叢生的荒蕪野地。籬笆左側有一個不大的小院,三間土房。
那時將近中午,本來人就少,加上透骨涼的風雪,路上更看不見人。當聽見有人在小路上喊著“王老板”時,左側小院中有人好奇地打開門,向外張望,小路上有五名穿著蓑衣的騎士,佩刀跨劍。
“請問一下,王老板在麼?”。
“不知道。”那人的頭又縮了回去。
騎士們可能跑了不少路,蓑衣上都積著一層雪。馬們張著嘴,白霧似的氣呼哧呼哧地噴出來。
“運氣真不好,本來想喝點酒的,王老板,王老板。”
“這天氣本來就沒有生意,王老板隻怕還在家中睡覺呢……”
“我的嘴巴都要幹裂了,師父,咱們可有兩天多沒好好吃東西了。”
騎士們都望向中間那名四十多歲,壯實而高的漢子。漢子打量一下那兩間土房:“阿峰,你下去瞧瞧裏麵有沒有酒,如果有,就拿兩壺來,估摸著給點錢就是了。”
一名騎士應了一聲,跳下馬,進了籬笆,幾隻雞嚇得咯咯叫著向草叢裏鑽,有騎士瞧見,笑:“沒有酒,有雞也行。大師兄,你抓兩隻雞來,也估摸著給點錢,我們……”
“大師兄的叫化雞做的不賴。可惜這幾隻雞瘦了點,半大不大……”
“多抓幾隻不成了……”
阿峰出來,攤開雙手,示意沒找到:“師父,要抓兩隻雞麼?”
“──對了,我記得剛才那邊有隻狗的,正好一起摸來,湊在一齊吧,哈哈。”
“我覺得要偷雞也成,隻是先要把臉蒙上,不讓人發現就好了。”
“哪兒是偷了,不是要給錢的麼?”
“還別說,偷雞也是要有點能耐的……”
“什麼能耐?難不成是困雞猶鬥,啄你一口,抓你兩爪嗎?”
“不是說‘偷雞’嗎?偷就是不能讓人知道,晚上還好點,雞睡了,迷迷糊糊也不知被誰抓了。現在嘛,你若偷的不好,雞就會大叫,別人就知道了咱們在偷……不光彩啊不光彩,哈哈。以後大家會怎麼說咱們呢?他們會說,在以前,江西有個大門派叫竹山幫,竹山幫中有一群英雄好漢,向來以偷取天下蒼雞為己任。”
大家都笑,中年漢子說:“我記得臨川府沒多遠了,我們再趕一段路,到城裏再吃飯休息吧。”
“師父,到了臨川,我們能不能多休息幾天?”
“你們忍耐點吧,今次是隨師父出來做事的,難道是玩的麼?”
阿峰說,他名叫肖群峰,是竹山幫的大弟子。聽見他這樣說,大家隻能不說話。他們的師父,那名中年漢子,是竹山幫幫主,名叫徐宗夫,江湖人稱打虎將。竹山幫是江西靖安府的第一門派,徐宗夫能做到幫主之位,當然能耐不小,算是刀口劍尖,九死一生。與很多從苦難中奮鬥出來的人一樣,徐宗夫信奉嚴師出高徒的說法,不願看到身邊的人,尤其是弟子們,過得太舒服。他不願因為弟子們的嬌慣懶惰,令竹山幫衰落甚至滅亡呢。這次帶領幫中最出色的四名弟子行走江湖,表麵是為了誅殺仇人,實際上卻是想讓這些竹山幫未來的領袖體驗、理解江湖的榮辱:成功了就是榮耀,失敗了就是屈辱;計劃周詳,可以得到榮耀,反之則會屈辱,等等。磨煉意味遠大於事情本身。
當然,徐宗夫也不是一天到晚都嚴以律己、嚴以待人的人。實際上,他更願意將事業的艱辛,與生命的享受聯係在一起。他認為生命的享受,是事業艱辛後的報答。事業的艱辛,對弟子的嚴格要求,不是目的,生命的享受才是目的。隻是世界複雜苦難,不經過艱辛歲月,除了出身豪貴的人外,沒人能輕易獲得他需要的一切。這是他想讓弟子們明白的道理。徐宗夫不反對在辛勞之後的享受。他認為,一個人,不但要會吃苦,也要會享受,關鍵隻在於,你的辛勞,能不能配得起、或支付得起你所需要的享受。所以,在最後,打虎將徐宗夫同意帶弟子們到臨川府玩上幾天。這個決定,令弟子們高興又意外,在他們印象中,師父嚴厲而刻板,不要說賭博,便是喝點小酒都不行呢!徐宗夫從弟子們的表情,猜到他們在想什麼,便說:
“你們是大人了,已經有權去做一些也許不那麼聰明,但卻是好玩的事。以前我對你們嚴厲,隻是想保護你們,讓你們避免那些使很多年輕人墮落,甚至是死亡的惡習。不久以後,你們就將出師,成為一名真正的武士。這意味著你們可以去做任何你們想做的事,無論好壞。我隻是希望我以前對你們的那些關於儉樸、勤勞、正直的教育,能讓你們在麵對江湖的自由時,選擇一條恰當的道路。”
徐宗夫的語調溫和而隨便,更像是一個朋友,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師父,這點令弟子們很高興。似乎在這一刻,在這條冬雪彌漫、寒風徹骨的道路上,他們突然成年了,是大人了。期盼已久、但很少奢望真正得到的自由,突然就降臨在他們身上。就好像囚禁於籠中的小鳥,突然麵對遼闊天地時一樣,弟子們在高興之餘,又有些暈眩與茫然,我自由了,我可以做任何事,但……我要做什麼事呢?看起來,這個問題很可笑,但弟子們可不這樣想。人總習慣於生活在某些生活目的與圈子中,如同牛們習慣於肩上的車軛與牛圈。當生活沒有目的,或失去熟悉的生活圈子時,人會感到無所適從,因為失去了判斷標準,做什麼事與不做什麼事,便沒有分別。當然,這些困擾隻是精神層麵的細微波動,與自由本身帶來的快樂相比,微不足道,隻是陽光下的些微陰影罷了。
臨川府中興路靠北,有一家西門酒樓,據說已有近百年曆史。酒樓有兩層,粗大的門柱,雕琢精美的門窗,寬闊的大廳,很有氣派。走進了,就會發現,門柱雖然粗大,紅漆已剝落不少,露出本來枯黃的底子;門窗雕琢雖然精美,破裂也處處可見;寬闊大廳中的桌椅,大多也式樣陳舊,外觀破損。雖維持著以前的風貌,卻古舊黯淡,有一種繁華落盡後的淒涼感。深褐色木壁上,油漆斑駁,露出灰褐色的底。縫隙不少,用紙暫時糊著,花花白白,黃黃褐褐,如同黏在人臉上的膠布,難看而醜陋。榫卯也鬆了,外麵有馬車過往,或者刮大風的日子,房子就會“吱吱啞啞”地響,仔細看時,還會微微晃動。門匾天天有人擦拭,還算幹淨,不過底子已灰敗,字跡也隻能看個大概。這可能是一件──許多件事中的一件──令人傷感的故事。歲月的流逝,總會帶來這些故事。
據臨川的老人說,很久以前,這兒曾經是臨川最豪華的去處之一。每當入夜,總有許多漂亮的馬車停在附近。富商大賈,來往如流;俊男靚女,結伴出入,一派的燈紅酒綠、歌舞升平。在那時,西門酒樓就是繁華與華貴的代名詞,很多人甚至把“到西門酒樓享受一番”當成是炫耀的資本。可能是一場大火後吧,酒樓便慢慢衰落下來,到現在,即使是走夫販卒,也不會以到這兒吃飯為榮。現在的西門酒樓,最出名的已不是飯菜或環境,而是一名叫許賢德的說書人。許賢德五尺來高,身材瘦長,外號“小鐵嘴”。在大家吃飯喝酒時,他便在台上說書。許賢德說故事很有技巧,讓你想聽下去,多年下來,便有了一批忠實的聽眾。
今天許賢德說的是《水滸傳》,是楊誌在大名府比武的事,當說到楊誌與周謹比箭時,楊誌先讓周瑾射三箭,整個酒樓鴉雀無聲。當許賢德用精彩的語言、抑揚頓挫的聲調,說完楊誌閃過周瑾三箭時,大家紛紛鼓掌喝彩。見大家聽得興起,許賢德便暫時停下說書,讓人下來收錢。大家紛紛給錢,有一兩文的,也有七八文的。不一時,盆中就收滿了錢。隨從將錢倒入錢袋中,許賢德站起來,折扇一揮,酒樓中又靜默下來。大家正襟危坐,準備繼續聽時,突然聽見右側有男人在大聲說話:
“那你告訴我,這不是油婆子是什麼?”
大家愕然,向說話處看去,隻見一名十六七歲、衣著鮮麗的少年站在那兒,正在罵一名店夥計。店夥計小心地笑著:
“譚公子,我們的飯菜是幹淨的……”
譚公子便從腰畔抽出柄牛耳尖刀,“啪”的一聲剁在桌子上:“混蛋,煮些蟲頭蟲腦的,還說幹淨,你看我年紀小,想欺負人麼?”
他旁邊有七八名少年男女,有人推了一把店夥計:“夥計,您可不要睜眼說瞎話啊,湯裏麵有這種東西,還能說是幹淨麼?”
“我沒有那樣說,我是說,公子如果……如果不滿意,小店可以給你們換……或者是退錢……”
“媽的,我都不知喝進去幾隻了,我要你退錢做什麼?”
“大家來評評這個理,天底下有這麼算的事麼?哦,吃到髒東西就退錢,如果吃進去了,我們還要給錢!這不是欺負我們麼?開個酒店了不起啊!”
“這個家夥隻是個嘍羅,和他說沒用的。混蛋,把你們的掌櫃叫來!”
酒樓掌櫃叫吳敏達,聽見有人吵架,早已出來,見少年們拿刀的拿刀,握匕首的握匕首,一幅想殺人流血的樣子,先自三分膽怯,不敢上前。見店夥計望過來,知道躲不過去,隻得過來,人沒到,已是連連抱拳,滿臉堆笑:“什麼事都好商量,什麼事都好商量……”
“你們這兒的湯中有髒東西,我都不知吃下了幾隻了,惡心得很,而且怕是會得大病,你賠我的醫藥費來!”
“是是……公子,您想該怎麼辦?”
“退款……”
“這個是當然,當然的。”
“另外,我吃了這麼些惡心的東西,你們也得賠償……”
“──是是,應該的,應該的。”
“你們給我三千錢,咱們就算一筆勾銷。”
吳敏達聽他獅子大張口,僵在那兒,不知要說什麼。徐宗夫皺皺眉頭,低聲說:“阿峰。”
“弟子在。”
“你去幫一下掌櫃的忙……”
“是。”
“他們都是世俗人,不可傷了他們的性命。”
“弟子理會的。”
肖群峰走到吳敏達左側,樓中的人有些意外地看著這名身材中等,看起來文弱的書生樣的男子。少年們則警惕地看著肖群峰。肖群峰微笑著,點點頭,算是打招呼。惟一沒有覺察到肖群峰來到的人,也許隻有吳敏達,思緒混亂中的吳敏達。那是很無奈的境地,在某些時候,人會陷入這種境地:明明知道自己最終會做,總不願做;明明知道拖延無用,還是忍不住拖延,即使因此惹來更大麻煩。“當機立斷”或“小不忍則亂大謀”之類的話,我們早已聽到耳朵起繭,做起來卻不是那樣容易。
譚公子見吳敏達不說話,便摑了吳敏達一耳光:“我隻要你說一句話,給還是不給!”
吳敏達似乎被他摑懵了,手不由自主哆嗦地伸向衣內。肖群峰按住他的手:
“嗯,這兒好像是有隻油婆子啊,真難看啊,嗬嗬。”
“是啊,惡心的東西,都放在湯中出了,這不是害人麼!哪有這樣開酒店的?”
“可是……有件事挺奇怪,這個天氣怎麼會有油婆子呢?”
譚公子凶狠地望向肖群峰,額頭青筋暴出:“你給我滾開點,不要多管閑事!”
“你個小屁孩不懂事,我可是來幫你的,你卻來罵我麼?”
“誰叫你幫了?”另一名少年氣勢洶洶,一腳踢向肖群峰。肖群峰隨手一帶,那少年便不由自主橫邁幾步,險些撞到旁邊的桌子上。
“沒辦法,我這個人喜歡幫人,既然你們不要我幫,我便幫一下這位掌櫃吧……”
“好,很好。”譚公子大喝一聲,旋即一拳打向肖群峰,去勢凶猛,肖群峰右手上抬,閃電般抓住他的手腕:“小小年紀,隻知惹是生非,難道家中沒有大人管教麼?”
那少年隻覺手腕如被鐵鉗夾住,絲毫動彈不得,憤怒中,右膝抬起,就要撞肖群峰胸口。肖群峰手上使勁,那少年隻覺手腕劇痛,慘叫聲中,身子不由彎下去,那一腿自然無功。
“你家中沒有大人麼?”
“關你王八蛋個屁……”少年準備破口大罵,隻是手腕劇痛,罵也罵不出來。
少年們都是憤怒,一人翻出尖刀,捅向肖群峰後腰;一人持彎刀,砍向肖群峰腦袋。肖群峰手上用力,隻聽“喀嚓”一聲,那少年肩胛骨應聲脫臼,疼得瘋狂大叫。肖群峰懶得理他,隨手把他扔到一邊。左手運氣上架,擋住劈他腦袋的少年的手臂;右手下抓,竟有如目見般劈中身後突襲者的手腕。他用上六成功力,兩名少年如何禁得住,當時雙刀落地,慘叫聲中,都是踉蹌後退,撞翻身後桌子,一陣“稀裏嘩啦”的亂響,又是一聲慘叫,原來一名少年所撞的桌上有壺熱湯,正好灑在臉上。
其餘的少年都是吃驚,僵在那兒,不敢動作。
“還有誰想讓我滾?”
“──我們隻是在開玩笑……開玩笑的,大俠。”
眾少年紛紛附和。
“既然是開玩笑,那我就來說幾句……湯中本來就有油婆子嗎?”
“沒……沒有……”
“所以你們是想敲詐店家掌櫃了,是不是?”
沒人說話。
“敲詐別人,是對還是錯?”
少年們仍然不說話。
“你們留下三千錢來,然後,給我滾出去!”
少年們不敢違拗,隻得把身上的銅錢拿出來,一並放在桌子上。堆了半桌,看看,也隻有一千錢。
“這兒不夠!”
“可……可是大俠,我們……我們隻有這麼多了,我們……我們沒有了……”
“我隻再說一遍,這兒的錢不夠!”
“算了,算了,大俠,他們還是孩子,不要太為難他們了……這位大俠隻是在教育你們,不是當真要錢,這些錢,你們拿回去,拿回去,以後不要做這些事了就好了。”
“──大俠,我們真的沒錢了,您就算殺了我們也沒用的。我們隻有這……”
“嗚嗚……我叫你們不要做這種事的,嗚嗚──現在好了……”
“你少裝好人了,你還說得了錢,要買那件衣服呢……”
“不要吵了!大俠,這件事是我們的不對,我們認錯了,我們真的隻有這些了。”
“照我說呢,不管你們要做什麼,反正是要湊齊這三千錢的!不過……吳大掌櫃不願計較,我也隻能尊重他。聽見沒有,這些錢,是這位好心的大掌櫃讓你們拿走的。”
少年們聽說可以不賠錢,都是高興,謝了肖群峰與吳敏達,小心翼翼地把錢拿走。肖群峰見他們老實,便叫那名斷了手臂的少年過來。那少年渾身隻是顫抖,又不敢不過去。肖群峰抓住他折斷的肩膀,那少年以為他要廢了自己的手,忙大叫:“大俠饒命,大俠饒命,我以後再也不敢這樣了。”
“正是這個理,小兄弟。錢是好東西,可是隻有靠努力奮鬥得來的,那才是正道!你最好記住我今天的話!”肖群峰一邊說,一邊看準肩膀關節,一扭一送,少年劇痛中不覺慘叫,連連甩手,他的同伴都是歡喜:“譚大哥,你的手好了也!”
譚公子這才發現手腕已接上,心中也歡喜,向肖群峰抱拳:“大俠的教誨是好的,咱們兄弟一定記住。”說罷,眾少年又向吳敏達一鞠躬,急匆匆的離開。酒樓中響起熱烈的掌聲,肖群峰站在那兒,微笑著向四周抱拳行禮。他見吳敏達連連彎腰致謝,忙扶住吳敏達的手:“不必多禮,吳掌櫃,江湖人麼,路見不平,當然得拔刀相助了。”
掌聲中,肖群峰回到座位。徐宗夫沒說什麼,弟子們都讚美他。肖群峰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有那麼好麼,隻是幾個小孩而已,嗬嗬……”
“還別說,這些家夥雖然年紀不大,卻心狠手辣著呢。大師兄能教訓他們一頓,是極好的事。”
“大師兄那一招青翠參天,一帶一打的,真是風采照人,大長竹山幫的麵子啊!”
肖群峰正要說話,忽見吳敏達過來,身後跟著兩名夥計,端著兩大盤菜。肖群峰忙站起來,夥計們將盤中菜肴並四壺酒放在桌上。吳敏達躬身笑著說:“這是本店最好的菜。”他殷勤地打開一壺酒,“這壺酒很不錯,杏花春,十三年的老酒了。”
肖群峰說:“掌櫃的,您太客氣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我們江湖人的本色,應該做的事,就不要……”
徐宗夫笑:“算了,阿峰,拿來了我們就吃了吧。可是大掌櫃,我們是要給錢的,白吃你的東西,會被人笑話的。”
“我本來也是想感謝一下你們,不過這些……是那位小姐一定要替恩公們點的,就是那邊那位。”
吳敏達指了一下東首的一桌客人,那桌上有十來人,其中一名十八九歲的女孩正看著他們,見肖群峰望過來,女孩便微笑。徐宗夫問:“她是誰?”
“不認識。”
“不認識不打緊,現在不認識了嗎?可能見了大師兄的英雄氣概,所以……不是說美女愛英雄麼?”
“你在亂說什麼,小新!這樣沒規矩,不怕被別人笑話嗎?”
徐宗夫說,小新不敢再說。肖群峰見女孩膚白膩,微圓的臉,單眼皮,鼻梁挺直,頭發黑亮,隨便盤在頭上,有種清純的美。肖群峰確定不認識對方,想她之所以送酒送菜,大體與剛才自己的舉動有關,臉上平淡,心中卻暗自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