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碗裏挑了很多肉:“有什麼不正常的,能吃能喝的,真有不正常人就不吃飯了,能吃就是沒病。”
這幾天倒是晴了許多,開始隻在晚上下雨,但是二毛也不再出門了,有一次二毛娘看見他坐在那個已故婆婆留下的老梳妝台前麵比劃著梳頭發,對著鏡子一下一下的慢慢梳,那樣子簡直讓她汗毛直豎。
“以後不能開這種玩笑!”她奪下二毛手裏的梳子,二毛咯咯直笑。
她有點自責,是不是那天打了二毛,讓他受了刺激,還是淋了雨生了病,或者真的是被那幾道雷嚇壞了?
她不是唯一一個被嚇到的人。
這天晚上嬸嬸去上茅房,茅房建在院裏的一角,倒是也分了男女,她抱怨著中午肯定是嫂子中午做的肉不新鮮了,害她拉肚子,她男人也是個懶貨,一回家倒頭就睡,前幾天打了那麼大的雷,這些天晚上又下雨,她怕打雷,想讓他陪她上廁所,結果他喊都喊不醒。
“咿呀——”似乎就在牆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歌聲,她嚇得一動不敢動,靜靜地側耳傾聽,一邊祈禱著自己聽錯了。
可她沒聽錯,就好像有個活生生的人與她一牆之隔,水袖招展的唱起了戲,唱的有腔有調,似乎一顰一笑都能從曲子裏聽到。隻要她願意,她立刻就可以步履款款穿過這堵牆向她走來。
無盡的黑夜,這樣的戲腔簡直能夠嚇丟她的魂。
“嫋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停半晌整花鈿,沒揣菱花偷人半麵,迤逗的彩雲偏——”
是鬼?是鬼?!
她一直蹲到腿都麻了也不敢起來,可是唱戲聲沒有停的預兆,一牆之隔,就好像那人在赴一場盛會,一絲一毫都不含糊。
不可能是鬼,啥都怕人,能嚇人的隻能是人。
她一遍一遍這麼對自己說,因為這裏不是臥室,她不可能把頭埋進糞坑裏瑟瑟發抖,她必須回到房間去。
她準備了好久,鼓起勇氣,扯著嗓子喊了一聲:“誰!”
歌聲停了。
她停了一會兒,邁出了一步,鼓起勇氣出了廁所門。
“哎呀媽——”她嚇得腿一軟差點跌倒在身後的院牆上。
是二毛,他直愣愣的站在還泥濘的小路上,用手挽了個漂亮的花,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嬸嬸。
“恰三春好處無人見,不提防沉魚落雁鳥驚喧,則怕羞花閉月花愁顫——”
嬸嬸平複了好一會兒,隻覺得頭腦氣血上湧,沒想到這孩子有這種心計,大半夜不睡覺從床上跑來嚇唬人。
“小x孩子是要死啊!”她卯足了力氣朝二毛背上夯了一拳,又狠狠踢了他一腳,二毛應聲倒地,伏在地上滿身的泥濘。
他轉眼望著嬸嬸,如絲媚眼似有水波流轉:“嘻嘻~”
嬸嬸被他看的發毛,罵罵咧咧繞過他回了房間,剛才那一下打沒人看見。
回了房間躺下,她還是在生氣,氣這個死孩子太熊,氣自己這麼容易被嚇到。可是想著想著,生氣又變為了恐懼,她越想越害怕,貼緊了丈夫,大熱的天也把毯子緊緊裹在身上,汗出了一身,卻還是覺得心驚的不行。
他才十來歲的孩子,平日裏學習也一般,除了玩就沒別的能耐了,頂多就是下午六點守著那台破電視看點動畫片。
這麼一來,那些曲子,誰教他的?
也不知道是誰的謠傳,二毛中邪的傳言在村裏不脛而走,起初人們背著他們家人議論,最後心好的實在忍不住:“二毛娘,你們找個看虛的給二毛看看。”
看虛的他們村裏是沒有,聽說弟妹所住的縣城裏倒是有一個。
“或者你帶二毛去城裏,聽說城裏有個看香的老太太看的可準了。”她們勸她:“小梅,這種事不信不行啊!”
好在不久之後丈夫和公公都回來了,她終於有了主心骨,上來就跟丈夫哭訴。
“看什麼虛,有病先到醫院去!”公公這麼說完,就算是一錘定音了。
公公叫梁耀先,他並非不信這些,隻是他不信小孩子會招惹到什麼不幹淨的東西,已經耽誤了這麼些天,就得趕緊去醫院治病,萬一耽誤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可是沒病沒痛的,到哪兒去檢查啊?
二毛的爺爺疼愛孩子,他和二毛爹一起帶他坐車去了城裏,到醫院去診病。
二毛終於坐上了汽車,可是他沒有什麼高興的表情,除了偶爾會帶著好奇低著頭斜著眼打量周圍的人之外,餘下的時候就是麻木的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