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魂 十:舊憶與故夢(1 / 2)

唐念念睜開眼睛的時候正置身於白天去過的那座宅邸中,和之前的印象不同,它顯得很熱鬧。

之所以用‘熱鬧’來形容一座建築,是因為比起重新粉刷修整過、一塵不染的走廊和圍牆,這裏顯得幹淨、別致,卻不是刻意而為之。

很顯然,這是很多人用心打掃的庭院,隻是為了更舒適的居住,不是為了供人觀賞。

唐念念向前飄了幾步,才發現自己置身於廚房的別苑裏,怪不得會感覺到尋常的煙火氣。

這個夢境很真實,卿塵是媒介,讓沈眠得以夢到回憶中的往昔,大概等她記起這段重要的記憶,往後的人生也會不一樣吧。

“快點快點,今天老爺的壽辰,夫人親自下廚,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幫手?別喂那雞了,少吃一點能餓死是怎麼,快去快去,都去?”一個很胖的女人掐著腰在院裏招呼大家:“小四兒,你去掛燈籠,老爺回來時候屋裏要喜慶著,老郭去酒窖裏把那壇陳年西北望搬出來。”

她說罷忽而想起什麼,一拍大腿扭頭就往廚房奔:“夫人啊,牛肉照您的囑咐醃上了,我讓巧丫把後院的辣椒摘下來備用吧。”

在灶台邊上掌大勺的女人笑聲爽朗:“老爺不愛吃辣,就讓它長著吧,少備一點。”

是沈眠的背影,她很嫻熟的掂了掂勺子,一點也無大家閨秀的造作。

他們稱她‘夫人’,說今天是老爺的生辰,那麼這個男人必然是她的夫君無疑,一位夫人親自下廚做飯,身邊的人熱鬧樂嗬的打著下手,幾無尊卑之分,唐念念背著手,站在廚房門口看著進進出出的人、看沈眠身旁同樣默立而望、卻無人能看到她的存在的那個守護靈。

那是很久以前的卿塵,她還是那一襲翠綠裙衫,如瀑黑發上簪著一個玉簪子,彼時,她正饒有興趣的看著沈眠為愛人做飯,麵上掛著淡淡微笑。

卿塵看不到唐念念,她們存在於不同的時空裏,這個她是沈眠夢境中的人。

畫麵開始變幻,一幕一幕如沉默的電影,迅速而短暫的在唐念念眼前閃過,這些畫麵拚湊出了沈眠的那一生,被卿塵封存了很多世、她一直在尋找的一生。

那是頗有些清苦的前半生,她父母早亡,幸而被城中一個開武館的男人收養,沈眠自小習武,樂觀堅強,心智遠超於常人。男人是個正直寬厚的人,帶著寧折不彎的倔脾氣,空有一身武藝卻無處施展抱負,他撫養沈眠到十八歲,沈眠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漂亮姑娘,他也成了個將知天命的老人。

這時候,沈眠還是一個完整的靈魂,她不知卿塵始終陪伴,義父去世之後,她很孤單。

孤苦無依的沈眠在城中受過很多白眼,那是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時代,女人拋頭露麵就是原罪,有人背後小聲議論,有人當麵指指點點。除了接受別無他法,人畢竟得活下去。

盡管日子清苦,可是總能逢得好人相助,沈眠總歸樂得知足。

或許天意憐憫,就在這個時候,沈眠遇到了一個人。

他偶然歇腳在這座城,看起來是個文質彬彬的公子哥兒,做的卻是刀口舔血的生意,人人敬重,人人畏懼。

他沈眠相識隻是偶然,當得知沈眠無依無靠,又覺得她是個爽利之人,他不置可否道拋給她一錠金子:“賞你的,拿去花吧。”

沈眠卻不買他的賬:“你隻是買我一個香包,付出多少就要多少回報,我謝你相助,卻不接受施舍。”

幾個來回之後,男人覺得有趣:“我看丫頭還算伶俐,隻要不嫌我過了今天沒明天,無處可去就跟我走吧。”

沈眠望著他的眼睛,眼眸璀璨:“你會付我工錢嗎?”

男人又笑,目光疏朗落拓:“不僅付你工錢,還會給你一個安身之所。”

“那我去。”沈眠很快就點頭了,她這樣孑然一身的人是無甚畏懼的:“隻要不做打家劫舍的生意,我跟你賣命也可以,你不負我,我不負你。”

男人嘴角帶笑,望她須臾,輕輕一眨眼:“好。”

而後沈眠陪他走過很多路,像個男兒一樣為他拚命,沒有因為自己是女子就有半分偷閑躲懶,直到有天男人對她說:“阿眠,從今往後你都不要再隨我出去了。”

沈眠有些慌張,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惹他不高興,他不需要他陪伴了嗎?

“若你不需要我,我走就是了。”沈眠無奈的歎息,卻下意識的接受他的決定。

男人握住她的手:“我的意思是,以後你留在這裏,等我回家。”他認真望著沈眠的眼睛,不知道她聽懂了沒有:“你不負我,我不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