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誌鵬沒有理會他們,他神色平靜地走過長廊,繞過花壇,又穿過大廳裏熙攘的人群,最後來到大街上。
天已經黑了,因為有霧霾,天空顯得灰蒙蒙的。燈漸漸亮了,各種亮度各種色彩的燈光將夜空渲染成各種不同的說不出來的顏色,很古怪但是也不難看。大街兩旁居民樓樓層都很高,但是燈光卻稀稀拉拉的。大概是城裏人都比較忙下班晚的緣故吧。
林誌鵬走上大街,這才發現南麵醫院南麵竟然是一個不小的公園,公園裏倒是有那麼一些人當然也不算多。他們大都是老人,稀稀拉拉地分布公園的長椅上或者用磚石砌成的甬路上。他們或者望著夜色發呆或者一步步丈量著園中的小路。大概是他們的孩子都在忙,沒時間陪他們,他們便來到這可以看到人的地方尋找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公園東北角的一個長椅上坐著一對年輕人,女的在說,男的板著臉看著前方。然後女的開始哭,男的就開始轉過身哄她。女的哭的更急了,於是男的喲更加賣力地哄。又是蹦又是跳又是學狗叫。一不小心身子一挺碰到了長椅的靠背上。於是局勢好像又開始反轉,成了男的嘿喲嘿喲地捂著肚子喊疼,女的走過去扶住男的讓他坐到長椅上,給男的檢查了一陣後,開始給他捏肩。
這幾天一直好像有一塊石頭壓在林誌鵬的心髒上麵,壓得他憋悶煩躁,甚至連呼吸都有些困難。就連晚上睡覺做夢都是要麼是小孩坐在他的心口,要麼就是自己上街賣藝演什麼胸口碎大石。夢中的他被大錘震醒了好幾次。他知道這是自己的心情所致,他讓醫生給自己開了一些活血利氣的藥,可是那藥除了讓他多放了幾個屁外,也好像沒有什麼特別的效果。
可是,現在 他看著這一對小夫妻吵架,吵吵鬧鬧分分合合,一會兒甜言蜜語,一會兒雞飛狗跳。剛剛還跳抹脖子上吊,轉眼間左擁右抱,就像一對小孩子似的,他的心情忽然就輕鬆了。
然後他看到越來越多的燈亮起來,他淡淡地笑了
他沿著依舊喧鬧的大街走到最近的5路車的站牌下。
5路 車過來了,他邁步上去,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好。
“小林回來了。”司機是個中年人,認識他,大概是許久沒看見他了,便熱情地主動給他打招呼。他的嘴角微微揚起,輕輕地揚了下手說:“回來了。回來了”
“又出差了?這次肯定離家很遠吧,我記得上次見你的時候都還穿著毛衣呢。”
“是啊。很遠的。”
“哎,看樣子你媳婦快生了吧。今天上午我還見她了呢。她去送你家大寶上學,她一隻手拉著你家大寶,一隻手給孩子提著書包,自己還重著個身子,也真是不容易啊。”
林誌鵬的眉頭一皺,抓住拉環的手緊了一下。
“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司機挺喜歡說話,也挺喜歡八卦。對七個月前坐他的這趟車離開的林誌鵬尤其熱情地不像話。
林誌鵬把臉貼向車窗,看著車窗外恍惚著閃過的各型各色的黑暗中的燈光,淡淡地應了聲:“是的,不走了。”
下了車,又步行了六七分鍾,他來到了闊別了二百一十三天的居民樓下。他家住四樓,他抬頭看到樓上的燈亮著。他在樓下站了有半分鍾,然後開始爬樓梯。
他在門口又遲疑了一分多鍾,才舉起手,扣起了門。
“馬上來,請等一下!”一個有些沙啞的女聲從門裏傳出來。
一個略顯笨重的腳步聲傳了過來,然後,門開了。一個穿著加絨家居服的身材臃腫的女人出現在門口。女人大概是沒想到林誌鵬會出現,一時沒反應過來,隻傻傻地看著他發呆。
林誌鵬的目光從女人散亂的頭發開始目光往下,往下,最後停在了被緋色擋住的鼓起的腹部:“幾個月了?”
女人好像剛剛反應過來,臉色騰地變得緊張起來,動作也開始慌亂,先是快速地用手撥拉幾下頭發,然後開始低頭整理衣服。嘴裏還有些緊張地說著:“八個月……那個,我本來……要給你說的,可是總聯係不上你……”
世界上有一種距離,那就是明知道你就在那裏,可就是聯係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