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樣無知地抱怨時光的緩慢,抱怨生活的無趣,根本沒注意到他為了讓我快樂而做的努力。我也根本沒想過生命會脆弱得就像冬天幹巴巴的樹枝,一碰就碎。”
“今天,我還在試圖說服自己,讓自己相信他的生命還很長。長到滿頭白發,長到兒孫滿堂。但是,我更知道世事無常,我怕他也像被雨打落的枝葉,在夏天就無奈地枯萎,等不到秋天,更等不到落雪的嚴冬。
“誰說他等不到,他還有最少五十年的時間等著他揮霍,你他媽的少咒他……”林誌鵬猛然發聲,聲音急切得好像說得慢了,陳賓真地就活不下去了一樣。
雨珊淒然地笑了笑:“謝謝您林大哥,謝謝您對他的關愛和袒護。可是您理解嗎?沒有誰比我希望他生命的時間更長,更久。我對他的希望,也遠比你對他的希望要多得多。有他,再長的時間在我這裏也是短暫,再慢的歲月也是流逝得太快,有他多少的時光也是不夠。
而 我已經錯過了他生命中的許多,我不想再錯過我在他生命存在的每一分鍾,每一件事,每一個決定,每一種歡樂甚至每一次傷痛,我不想錯過他的一切……”
林誌鵬:“……”
“我們曾是那麼遙遠世界的兩個人,他在平原,我在深山,他是醫生,我是山民,我們相隔千裏,隔著高山密林,可是我們相遇了,相愛了,結婚了。你說,這是不是緣分?是不是值得珍惜的緣分?”
“ 雖然,我和他之間發生了一些誤會,但是無論何時何地我愛他的心都沒有稍減,更不會消退,我相信,他同樣如此。”
“愛是什麼?愛是比給予物質財富更重要的心靈的相通,是比所有甜言蜜語都深情的愛人不離不棄的長情陪伴,我知道他希望並且需要我的陪伴,我想陪他,同時讓他知道我的存在,我的陪伴。”
一個又一個起伏,一聲又一聲響聲。每一個頭都像一記重錘深深的敲在林誌鵬的心坎上。
林誌鵬忽然有些發怔。是啊,這個女人可能荒唐過,可是不可否認她是陳賓愛過的女人,也可能是他唯一愛過的女人。
“我知道這次簽字的分量,我更知道它意味著什麼,它可能真地不隻是個虛渺的形式,它可能在挽留住陳賓的生命的同時也帶給他殘缺和自卑。雖然大家都知道別無選擇,可是總會有想象和現實的落差讓簽字人為自己的選擇懊惱糾結。陳賓是我的人,為他的生死禍福煎熬的應該是我,你為他做的已經夠多了,沒有義務再為他的命運承擔不安和自責。”
笑話,他是那種怕擔責任的人嗎?他相反駁,他想罵一句他媽的。
可是,他頓住了,他真地不怕嗎?那他的糾結鬱悶又為的什麼?他冒著胃病複發的危險像喝水一樣喝掉半瓶二鍋頭是因為什麼,又為壓製住什麼?
原來他還是怕的呀,雖然更多的是怕自己的選擇誤了陳賓。但還是有一部分是怕自己因此而於心不安吧。
……
雖然還是放不下心中這對雨珊的芥蒂,有那麼一份擔憂和排斥,可是,林誌鵬也不得不承認,雨珊的話已經讓他由開始的單獨的怨恨排斥,變成了不由自主地思考,再變成謹慎的斟酌。
他的眼前又恍惚出現了陳賓那張瀕死的臉,灰白,枯瘦,像一個榨幹了汁液的水果,像一枚流逝了歲月的葉子,即使是昏迷,他的眉頭都是緊皺的,整個臉部都是愁苦的,即使沒有意識,失了知覺,他也忘不了那一絲痛澀的絕望。
他就是因為陳賓的這副樣子開始恨雨珊的吧,可是他真的讀懂了他的這個表情了嗎?如果能讓陳賓生無可戀的是雨珊,那麼能讓絕處逢生的又會是誰呢?
會是雨珊嗎?
愛之深責之切,愛之深怨之切,愛之深恨之切啊。
他怎麼忘了,陳賓心心念念的都是這個雨珊啊。
雨珊雨珊……
忽然他想到一個月前,他和陳賓去拉材料時,路過一個商店,他去商店裏買膠帶和手套。陳賓也跟進去,從他隨身的背包裏掏出幾盒沒開封的煙,跟老板換了一個香脂、一個發卡和幾堆袋花花綠綠的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