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島使個眼色,藤田俊三匆匆鞠一躬逃走了。
楊醫生扔下指揮刀,向外走去。小島說:“池田少佐,讓我來料理令郎的喪儀。”
“我的身份是中國人,不用你來管!”楊醫生腳步踉蹌的走出日軍大隊部。
楊醫生的門診內外圍滿了人,裏麵哭聲一片,菊子稚嫩、絕望的哭聲最讓人心痛。楊醫生進了門診,王鵬娘、秀芸、菊子、王雷都圍著王程痛哭。王俊逸沒有放聲,但他的悲痛不亞於任何人,他搖頭著,喃喃自語,老淚縱橫。瑞生恒亓老板對楊醫生說:“老楊,勸勸老王,別哭壞了身子,男人是家裏的頂梁柱,得考慮孩子的後事了。”
楊醫生比誰都心疼,但他還要去勸王俊逸:“老王,咱是男人,得挺住。”
王俊逸攥住楊醫生的手,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老楊,你最知道我的心事,我養了孩子小二十年,可又在我手裏沒了,孩子還是為我挨了日本人的槍子,我對不起孩子,對不起人家啊!”
這時菊子哭得背過氣去,楊醫生連忙來救女兒,又是掐人中,又是掐手心,人總算回過氣來。王俊逸拉住亓老板的手說:“老亓,我們兩家都亂了,你幫著找幾個人,照顧照顧女人們,菊子這孩子要看緊了,別讓她做傻事。”
亓老板說:“老王放心吧,我已經安排了。你要放心,孩子的事就由我挑頭來辦理。”
王俊逸說:“我放心,怎麼不放心呢,這麼多年的老夥計了。”
按照萊蕪風俗,王程這種情況,算少亡人,不進屋,不搭靈棚,不出殯,盡快入土為安。但事起倉促,棺木要買,墳墓要現造,再快也要到明天。在楊醫生的門診停著顯然不行,所以立即把人抬到王俊逸家裏。不能進屋,就在院子裏停靈。楊醫生關了門,一家人都到王家來。菊子這回不哭不鬧了,呆呆的攥著王程的手不放。秀芸坐在菊子的身邊,讓虛弱的菊子半躺在她的懷裏。
亓老板有事要和王俊逸商量,院子裏卻找不到他。後來在廚房裏找到他,一個人在那裏吭哧哧磨砍刀,磨得滿頭大汗。亓老板過去把刀奪過來,說:“老王,你瘋了,你拿刀去砍日本人,那不是去送死!你是一家之主,一大家子人呢,你別犯糊塗。”
王俊逸說:“老亓你放心,我是磨磨刀準備砍木柴。”
亓老板說:“你別哄我,我不是小孩。老王你得聽勸,我們老了無所謂,還有孩子呢,你家的雷子,楊家的菊子,都是半大孩子,你惹了禍連累了他們,你對得起誰?聽我一句勸,你要真想殺日本人,悄悄的把事情安排妥了,進山找你兒子去,那才是正辦!”
王俊逸說:“老亓,我咽不下這口氣!我王俊逸是眼裏不揉沙子的人,如今孩子讓日本人殺了,我不能連屁也不放!”
“仇當然要報,可要看怎麼報法。”亓老板說,“老王,咽下這口氣,先保住自己的命,才談得上報仇。不僅你要咽下這口氣,你們兩家都要咽下這口氣。你要這麼不聽勸,不知好歹,我們都看不起你。男人做事,得有男人樣!”
王俊逸被亓老板左勸右勸,氣總算平了些,說:“老亓,我聽你的話,放心吧,我想通了,辦完程子的事,我想辦法把一家子安排妥了,我就去山裏,我這把老骨頭隻要八路要,我就交給他們了。”
亓老板拉著王俊逸回到院牆子裏。
出乎大家的意料,這時小島少佐帶著四個日本兵,抬著兩個花圈親自到王俊逸家裏來。亓老板緊緊拉住王俊逸,不讓他犯傻。
鬼子兵把花圈擺在王程身邊,小島對王俊逸鞠一躬說:“王老板,請節哀,出現這次誤傷我深感悲痛,對不起了。”
大家都不理他,菊子突然跑過去,抓住他的衣袖說:“我不要花圈,我不要花圈,你還我程子哥哥。”
小島又對菊子鞠躬說:“對不起,菊子小姐!”
一院子的人,隻有楊醫生明白,小島其實是來向他道歉。他過去拉走女兒說:“你們走吧,人都沒了,道歉還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