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飛機的舷窗,慕容雲覺得自己的心也如機身下麵堆積著的厚厚雲層一樣,沉重而飄忽。

沈雪的信,不僅是一封飽蘸濃情的愛的箴言,也是一封轉身之後,無限惦念的告別宣言。

這世上最殘酷的事情不是沒有得到,而是得到後,再失去;而且,失去的那麼快,他隻擁有了她七天,從此天南地北,時空相隔。

慕容雲一連看了好幾遍沈雪的信,直到他感覺自己都能背誦下來,才小心翼翼的折好,放進衣兜裏。

他想過將這封信撕掉的,留下來,一旦被聰慧或潘鈺發現,這又將是自己背叛她們的“罪證”。

可他又怎麼忍心去毀掉這沈雪留給自己的為數不多的“心跡”?慕容雲咬了咬自己嘴唇,留著吧,和那塊染有沈雪初夜“痕跡”的襯衣布片,一起放到那個也藏有聰慧“初夜”的保險箱裏吧,這封信即使將來真的成為自己的“罪證”,那也是他為自己所犯的美麗錯誤,付出的代價。

回到濱海,慕容雲令自己暫時擱下對沈雪的思念,緊鑼密鼓的處理出國前的事宜。

慕容雲即將赴任的駐澳海關處隸屬於駐澳大使館,工作性質等同於外交代表,按照國際法及有關協議,他和夫人潘鈺都享有外交特權和豁免;因此,相對於普通出國人員,他的出國赴任手續以及潘鈺的隨任手續,辦理起來要簡單便捷的多,基本沒費什麼周章。

還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春節就要到了,刻不容緩的是應該安排時間和潘鈺回趟臨原了;慕容雲和潘鈺在一起已經整整一年,兩個人現在已經是合法夫妻,他卻一直沒有和潘鈺回臨原看望那還未曾見過麵的“嶽父嶽母”;潘鈺雖從來沒有任何抱怨,可慕容雲想想都覺得對潘鈺歉疚萬分。

回臨原之前,慕容雲的計劃是先和潘鈺回濱江,春節時再和她回臨原,陪她的父母一起過個年,再回來,真的說不準是什麼時候了。

可潘鈺通情達理的堅持要回濱江過春節,她的理由是,兩個人畢竟是結婚的第一年,怎麼說也應該回婆家過年。

對於潘鈺的美意,慕容雲自是不會拂逆,決定先回臨原。

按原定計劃,兩個人開著慕容雲的那輛奧迪車回臨原,車輛過戶手續慕容雲去京城培訓前已經辦理妥當。

臨原距濱海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好在全程大部分都是高速。

慕容雲和潘鈺早晨七點從濱海出發,一路向北,越往北開,天氣越幹冷。

兩個人輪換著開車,中午,在途徑的一座小鎮吃過午飯,繼續前行;大約一個小時之後,按照車載導航儀和路牌的指引,慕容雲開著車下了高速公路,駛上了通往臨原的一條一級公路,路上的車流也驟減;沒行駛多久,公路逐漸的在群山間連綿起伏,看不到盡頭,如同延伸入白雲中。

潘鈺指著四周白茫茫的山嶺徐徐而談,從吳兆騫的“長白雄東北,嵯峨俯塞州;迥臨泛海曙,獨峙大荒秋。白雪橫千嶂,青天瀉二流;登封如可作,應待翠華遊。”給慕容雲講起,讓他看掛於陡峭岩壁前的一道道瀑布凝結成的千百道冰柱,純白的冰掛旁邊不知道是什麼果子,竟然還鮮紅欲滴,在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中,它們就那麼猝不及防地跳入了人的眼中,令慕容雲忍不住失聲驚歎。

潘鈺還讓慕容雲看懸崖峭壁沉默地立於天地間,北方山勢的蒼涼雄厚盡顯無遺。

“我們現在走的這條路在古代也很有名,這裏是清兵入關時的必經之路,山高林密,道路險阻,現在蹤跡罕至的東北虎就曾在這一帶經常出沒,還有棕熊和金錢豹;在古代行走這條路,絕對要冒生命危險,絕不亞於李白的‘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慕容雲看著霧靄重重的山峰,不禁思緒悠悠,吟道:“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

潘鈺似是知他所想,指著山坡上佇立的一株巨樹說:“那是有活化石之稱的銀杏樹,我們這裏的人喜歡叫它白果樹,那一株看大小至少已經有一千年了。”

慕容雲凝視著那棵枝繁無葉的大樹說:“好壯觀的一棵樹,也許皇太極、範文程、袁崇煥他們都見到過這棵樹,許多人來了又去了,它卻永遠都在那裏。”

潘鈺微笑著說:“這樣的大樹,深山裏還有很多,離臨原不遠的一個山坳裏有一大片老銀杏樹,因為銀杏夜間開花,天明就謝,所以世人常能看見銀杏果,卻很難見到銀杏花;不過若恰巧能看見,卻是人生中難得一見的美景,可惜我們來的時間不對,看不到嘍。”

慕容雲說:“冬天有冬天的美景,我去過不少地方,可以想象得到,如果是夏季,論風景,這裏山崇水秀,比哪裏都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