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暈成一道弧線,越過朱紅宮牆,跳過琉璃宮瓦,停在屋脊兩端的鴟吻上,這是孟國的宮城大殿,是皇帝批閱奏折的地方。
暈黃的日光投過了雕花木窗,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官公公步履有些急促,進殿發現皇上正在批著折子,便垂著雙手立在一旁。
日光越來越淡,直到沒有的時候,皇上才抬起頭來,他的雙眼仍舊矍鑠,縱使皺紋已經爬上了他的麵龐,他的聲音有些低沉:“說吧,什麼事。”
官公公才小心的回答:“回皇上,無極殿的靜娘娘薨了。”
皇帝的手抖了抖,隨即閉上了眼睛,隔了一會才緩緩的說:“唯亭,你去吧。”官公公遲疑了一會,看著皇上微閉的眼睛,諾了聲才退了下去。
聽著吱呀的關門聲,皇上才睜開眼起身從旁邊的書架上拿出了一副卷軸,用藍色的綢布袋子裝著,上麵用金線繡著梅花朵朵,他顫抖著雙手將裏麵的畫軸打開,一幅美人賞雪圖映入眼中,畫中的人一身紅裝,在堆滿白雪的海棠樹邊,回眸笑著。鮮豔的紅衣映著晶瑩的白雪,別有一番滋味。
他麵前似乎跑過那個穿著紅衣的女子,她的頭上落了雪珠子,卻嬌俏的笑著,正如那海棠般。他畫下這張畫像,一存就是幾十年,從年少輕狂的遲暮老人,他一直默默的等著。
可是,現在那個活在記憶中的女子,卻沒了。他有些頹然的坐在龍椅上,手中拿著那幅畫,這大概是她留給他最後的禮物了。
等了一輩子,盼了一輩子,忍了一輩子,想了一輩子。
最後還是不聲不響的去了。
他記得她嫁給璟垣的那天,十裏紅妝,很是盛大。他就跟在喜轎的後麵,跟著她一起到了璟垣的府邸,看著璟垣執著她的手,拜天地入洞房,心中卻隻有疼痛。
那天她也是這麼一件紅衣似火,深深的烙印在他的骨骼上。
後來,璟垣當了皇帝,她自然也成為了皇後,母儀天下,風頭無二。他以為她就幸福了,便自請關外駐守。
京中的消息卻比他想象的那般更加急迫,璟垣終是負了她。不過才多久的功夫,納了父親的遺妃,接了她的庶姐,她還傻傻認為璟垣是為著她好。
最後她被璟垣打入冷宮,那一刻,不知道她有沒有想明白,有沒有看清楚身邊人的狼心狗肺。
老皇帝歎了一口氣,又看了看手中的畫卷。
他一腔熱血的回京,領著他驍勇善戰的軍隊逼近了宮門,璟垣受不了侮辱,自己上吊死了。他將她從冷宮接出來,問她可曾後悔。
她的表情很堅定,不後悔。
他忽然就覺得天地失色,他將她安在無極殿內,那殿的名字曾經叫做長樂宮。一宮之隔,竟然沒有想到,從青春開始到垂暮白發,他再也未曾見過她。
老皇上長長的歎了一聲,將手中的畫卷投入了火盆之中。外麵忽然就刮起了大風,吹著葉子簌簌的作響,官公公還是推了門進來,看了一眼火盆中的東西,也隻歎了一口氣,扶著老皇上不再強壯的手臂,慢慢的走入大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