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三十多歲,性子本該已經磨得平穩,卻在意識到自己言行逾矩之後,還是不可自抑的心底一慌,忙雙膝跪地極力解釋:
“父親……孩兒並非此意!隻是母親一心陪伴父親幾十年,從來都是無怨無悔,孩兒不想讓她蒙冤。”
天乙已經五十出頭,卻依舊麵如玉製,平靜的垂眸俯視這個他最年長的兒子。“太丁,我知道你向來與你母親感情深厚,但今日我要問你一句,在你心裏,是你母親更重要,還是商國更重要?”
太丁全身一凜。“這……父親的意思是,母親阻礙了商國的利益?她隻是一屆女流,年老色衰,身體孱弱,怎會礙得到國之大計?”
“她是有緡後裔,媯姓公主,近來同為媯姓的岷山異動,恐怕帝癸很快就會一並疑心到我的頭上,如若他借機發難,以我商國現有之力,根本無法與之相抗。”
天乙沒有隱瞞,隻因對於這個兒子,他多少還是存有一些期待的,卻不料太丁聽後竟仰麵問道:“父親怎知帝癸就一定會單單因一個姓氏生出猜忌?”
天乙未做言語,隻兩眼的眸光略有沉浮。
太丁驚愕又問:“父親也隻是猜的,並不確定?”
此時此刻,天乙已經猜到他想要說什麼了。“太丁……”
還不及天乙出言規勸,太丁便滿麵質疑的搶道:
“父親僅因這隨隨便便的一句猜想,就棄了陪伴您數十年的女子?縱使母親已不再年輕不再貌美,可她畢竟曾是您的第一個女人,您就當真忍心將她丟棄,讓她的晚年如此淒涼?”
天乙轉過身去,喟然歎息:“我亦不願如此,但大義當前,我身為商國世子、未來的商侯,必須要做出取舍。”
“大義?父親曾教導過孩兒,家國之義是為‘大義’。難道在父親眼中就隻有國,沒有家了嗎?”
太丁愈發激動,這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與父親爭執。
天乙亦是眉心微跳,轉回頭來與他對峙。“沒有‘國’,何來‘家’?”
“就算如此,那母親與父親多年的夫妻情誼當真就這般廉價嗎?都不足以為她換來一個安樂的晚年?”
眼見太丁執迷不悟,天乙終是平了心緒緩緩合眼。“太丁,你是我的長公子,也是幾個公子中我最為看重的。但今日,你真的很令我失望。”
“父親!……”太丁瞠目,可是天乙已經舉步繞過他的身邊,欲要離開時,又忽然止住,側頭補道:“還有,以後務必要謹言慎行,為免引起後庭之亂,該弄清的斷不得混淆半分。”
太丁正聽得怔愣,不明他所指為何,就聽他再度開口,語氣平淡:“我高辛天乙的妻是元夫人有莘月桐,而你的母親有緡貞就算再早過門,也僅僅是妾。”
倏的,太丁身心劇晃,隔著隱隱斑斑的淚光眼見那抹再熟悉不過的白色身影頭也不回的穩步離去。
——他今日所見這言語冷酷的男人,當真還是他心目中那個溫柔和善的父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