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頤氣貌凜然,而韓岡則謙和有禮,但氣氛卻是緊繃著,大道之爭不同於他事,不可和而同之,互相之間都難以服。
程頤也知道,韓岡既然能從簡簡單單的四個字中,就自己開創出,雖是韓岡自己都是要‘以旁藝近大道’,自承是旁門左道,但‘近大道’三個字,也可見其心,根本不會輕易改變觀點,當然更不可能這麼容易就被折服。
兩邊有些僵持不下。這時候,一名穿著仆傭衣服的老者,在書房門外敲了敲門,然後走了進來。
這是是程珦自少帶在身邊的書童,現在又成了程家的管家。他向著程頤和韓岡各行一禮後,便問道:“老仆受命來問二郎,今家中可是來了稀客?”
“稀客?”
程頤看了韓岡一眼,張載的這位弟子也的確算是稀客了。畢竟不常見啊……
因為讓老管家帶話的是程珦,程頤站起來後才點點頭:“玉昆的確是稀客。曾經在京中聽過大哥的教誨,還帶了橫渠表叔的信。”
老管家衝著韓岡一躬身:“即是如此,那就請客人到正廳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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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韓官人立於門外,身上頭上全是雪。程家看門的六丈出來後,請他進去,抬起腳,留下的印子怕也有一尺厚了。”
邵雍麵前,回來的邵家仆人得誇張,今的雪也沒那麼大,但邵雍知道,至少韓岡冒著雪在程家門口等候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這件事,是不會錯的。
韓岡的名字,邵雍依稀也聽過一點,年紀輕輕的朝官當然受人矚目。何況前段時間,河湟功成的消息傳到洛陽時,程顥也提起過他。
聽了今這一事,邵雍忍不住要感歎著:“不意橫渠弟子守禮一至於此。程府門前猶如是,子厚麵前當可知了。”他就站在一邊的兒子邵伯溫,“大哥兒,你也要跟著學一學。”
邵雍年過四旬方娶妻,生兒子更晚。雖邵雍已經年近六旬,但長子伯溫也不過十五六歲。
邵伯溫一揚脖子,不服氣的道:“所謂‘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如今雖是謙抑,日後未必還能如此。孩兒聽韓岡近於新黨,又奔走於王介甫門下。非此,如何得以幸進?”
邵雍一聽就覺得不對勁了,立刻問道:“這話是哪裏聽來的?”
“隻聽著外麵都這麼。”
“此時妒其得用而,豈能。韓岡能出人頭地,那是他用心國事,另外自有他的緣法在。市井兒不知,隻知。”邵雍看著兒子點頭稱是,但神態中人不是如何信服,無奈的搖頭。他暮年得子,兒子讀書也算用功,打是舍不得打的,隻能板起臉來,道:“年節前,你且在家安心讀書,勿要再往外去,更不要多言妄語!”
‘富家也要少去。’邵雍卻沒把最後一句出口。
邵雍並不算敵視新法,雖不認同,但也不會強烈抵觸,算是溫和派,至少不會像舊黨的司馬光、文彥博那般仿佛不共戴的性格。也不會如富弼那般,一聽到新法就皺眉頭。
前次李中師知洛陽河南府,推行新法時,上門考訂富家的戶等,並逼著富弼與普通的富民一樣,繳納免役法所規定的免行錢。
富弼三朝元老,新法要錢要到他的頭上,這個麵子就丟得大了,沒聽相州知州敢收韓家的免行錢。富弼本人倒也罷了,年紀大,也算看得開,也就上書抱怨了一通。但富家的兒孫沒有這個氣量,私下裏將王安石和李中師銜之入骨。
尤其是最近讓王安石得賜玉帶、徹底坐穩相位的王韶,以及熙河路的一眾官員,在富家子弟嘴裏,都沒有一句好話。
“我邵家乃是詩書傳家,舊年更是隱與鄉裏,不欲與外人結交。豈料因緣際會,方來到這。承蒙幾個相公不棄,多有親近。但你父我究竟還是個白身,與官宦人家走得太近,可就會忘了自己站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