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程顥已經回來了,舊日多承其情,韓岡路過洛陽時,總是要拜見的,何況張載還托付了順道送信的任務。
隻是程家這看門的老仆一進去,就沒個回音,韓岡默默地等著,頭上肩上都落了滿雪。路邊經過的行人車馬,看著程家門前的韓岡,指指點點,驚訝萬分。伴當來勸過幾次,韓岡卻始終無意離開。既然已經在等了,就該等到底,半途而廢才是要不得的。
一匹馬踩著雪行了過來,在程家門前停下。騎手翻身下馬,也驚疑不定的望了韓岡好幾眼。
就在此時,程家的偏門給打開了。騎手一見門開,就兩步上前,笑道:“正是巧了,還想敲門呢。六丈,子今日奉我家主人命,送請帖來了。”
“是堯夫先生的請帖?”程家老仆問了一句,就急急的對騎手道:“你且稍等。”
丟下送請帖的熟人,老頭子忙跑到韓岡這邊。看著頭上肩上全是積雪的韓岡,誠惶誠恐的致歉:“官人勿怪,官人勿怪,人多有得罪,讓官人久候了。”
韓岡笑了笑,身子一動,積雪紛紛而落:“伯淳先生與我有半師之誼,在門外候著也是禮數。”
程家老仆讓出了路,“我家主人有請官人,還請入內一敘。”
韓岡被領著走進程家家門,他的伴當便捧著禮物跟了上來,與那名騎手擦肩而過。
洛陽城中的堯夫先生,自然隻有一個。邵雍邵堯夫,也是如今的當世大儒,學術兼及儒道,太極之,更是上承陳摶老祖。不過他更為有名的是算命點穴的本事。邵雍在洛陽城中的宅邸‘安樂窩’,便是靠著幫仁宗朝的狀元王拱辰的父母點了吉穴掙來了。而前兩年,司馬光和富弼更是將安樂窩原屬於官產的地皮給買下來,贈與了邵雍。
韓岡對於邵雍的了解也就這些了,除此之外,就是那句流傳很廣,聽起來別有深意的‘根月窟閑來往,三十六宮都是春’了。
韓岡進來後,邵家的仆人也被領進門來。不算大的府第,四人前後走著。
程顥今日不在,一開始送信時就已經知道了。即將麵對二程中的另外一位,韓岡也有些期待。張載對程顥的評價是在程頤之上的,但好歹也是程朱中的一人,理學的開創者之一。何況,還在後世也鼎鼎有名的那一句。
‘餓死事,失節事大’。
如果這句話不是針對婦女,而是著士人,那倒真是很有道理,也值得敬佩。不過韓岡現在並沒有聽程頤有過這句話,在張載和張戩的麵前,也不便去打聽。
走進了程家的客廳,終於見到程頤。
與溫文爾雅,交談起來讓人如沐春風的程顥截然不同,韓岡麵前的程頤,神態沉嚴肅重,動作也是一板一眼,不打半分折扣。並沒有因為韓岡在門外雪中等候了一個多時辰,而讓他外在的態度有半分變動,隻是眼中的欣賞卻是沒有掩飾。
這位當世大儒,日後先是流芳青史,繼而又遺臭百年的潁川先生。給韓岡的第一印象,就仿佛是一部《禮經》變成了活人,在他麵前教演著什麼才是正確的見客禮儀。站定,回禮,問候,甚至連點頭弓腰的角度,都是恰如其分的符合了他與韓岡之間的關係。
與韓岡見禮後,程頤又依著標準的禮節向他告了罪,然後才從邵家仆人手上接過請帖。
邵雍使人送貼來,但言安樂窩中臘梅花開,擬與三日後設宴,邀請二程前來赴會。
“且去回複貴主:承蒙堯夫不棄,乃至書相邀。程頤感念盛情,自當與會。不過家兄今日往城北本司公幹,且等家兄回返,再遣人回複貴主。”
這一過程中,程頤對邵家的仆人並不假以辭色,而邵家的仆人進門時沒看到程顥,也是神態明顯的變得拘束起來。
韓岡一切都看在眼裏。
看來張戩果然得沒錯。起二程與邵雍這位洛陽城的另一位大儒的關係,的確是有些微妙。程顥還好,對什麼人都能平和相待,就算政見不合的王安石,也沒有鬧到翻臉的地步,與邵雍更是能相互和詩。但程頤,就跟邵雍邵堯夫不怎麼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