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若萱穿得不算差,門裏的男人借著別家窗戶透出來的昏暗燈光看清了她的模樣和女兒手上拿著的一看就質地不差的幕籬,笑得露出了牙根。
小姑娘已經趁這機會鑽進了房裏把她娘給扶了起來,小聲地跟她娘說著不會被她爹聽到的悄悄話。
當然,即使她的聲音再大,門口的男人也不會分出半點精力去關注的,此刻他正看著院裏站著的卞若萱,像看見了能見到拂柳姑娘的機會。
“這位小兄弟,口味獨特啊,這麼一個黃毛丫頭你都能看得上,便宜賣你了,一口價,一百兩,怎麼樣。”
卞若萱還沒說話,隔壁家的男人倒是開口嘲諷了:“王三兒,你失心瘋了吧,你家那丫頭的品相,能賣一百兩?又瘦又矮的,賣去人牙子那連五兩多嫌多。”
“你懂個屁,這位小兄弟是看上我家豆兒了,別說一百兩了,我這麼出去一嚷嚷,五百兩也出得。”
卞若萱挑眉,看了王三一眼,確認他是認真的後,轉身便走。
豆兒她娘突然衝了出來,哐哐地就跪在地上給卞若萱磕頭:“您就行行好,買了我家豆兒吧,我家豆兒吃得不多,能幹活手腳麻利,您看著給價。”
王三反手就是一個大嘴巴抽了上來,打掉了跪伏在地上的女人一顆牙:“輪著你說話了嗎?我就這麼一個姑娘,怎麼著都不能少於二十兩。”
“二十兩,我簽字畫押,再沒有比這個更劃算的了。”
“我們家豆兒現在雖然是看著其貌不揚,可你帶回去好好養著,模樣身段差不了,二十兩你絕對不吃虧。”
卞若萱轉頭,似笑非笑:“二十兩?什麼國色天香的丫頭值這個價?看你模樣也是勾欄院小花樓混過不少的人,精細著養個丫頭得陪進去多少你心裏不清楚?”
“行價八兩,過了這村沒這店,你愛賣不賣。”
王三掙紮片刻,其實已經意動了。
卞若萱冷眼看著他糾結掙紮,漫不經心地給自己加了注:“再考慮,可就是七兩了。”
王三一拍大腿:“賣!賣了!程瘸子,來給爺爺寫文書。”
收了身契,卞若萱衝躲在小姑娘懷裏的豆兒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豆兒第一次抹了眼淚,哽咽著對她娘說道:“娘,我會回來救你的,娘你一定要等我。”
“小兔崽子怎麼說話的,皮癢了是嗎?”
王三這一腳沒踹下去,因為卞若萱一句話讓他清醒了。
“身契已經簽字畫押,豆兒就是我的私人財產了,破壞他人財物要蹲哪個大獄,王三,你心裏應該清楚的吧。”
“晦氣。”王三衝地上啐了一口,“滾滾滾,小兔崽子給老子滾,瘟婆娘,給老子進屋。”
豆兒和她娘難離難舍,最終還是她娘替她抹幹了小臉上的淚珠,衝卞若萱行了個不標準的福禮,然後進了屋,主動從裏麵栓上了房間的門。
卞若萱看見了婦人關門時那個眼神,什麼都沒說。
豆兒在卞若萱抱著她出了門,往巷外走了不到百步時,突然就跟想起來什麼似的掙紮著往下跳。
“怎麼了豆兒?”
“姐姐,你給我的幕籬,我還放在家裏呢,勞煩你陪我走一趟,我把幕籬拿回來還你。”
卞若萱的神識還鎖定著身後的那間房,依照婦人的情況,不一定能達成願望,即使婦人摸過了她特意讓小姑娘帶進去的那個幕籬。
更何況,讓一個孩子親眼看見那樣的場景,終歸是不好的。
“不過是個幕籬,不是什麼值錢玩意兒,讓你爹拿去換錢,興許能少打你娘一頓。”
小姑娘卻格外堅持:“姐姐,話不是這麼說的,你帶走了豆兒,已經是大恩了,爹今日因為幕籬不打娘,明日也會因為旁的什麼事情打娘的。”
卞若萱看著小姑娘,道一聲罷了,把小姑娘從懷裏放了下來。
小姑娘邁著急促的步伐往回走,這個年紀的孩子看背影應該是肉肉的一團的,小姑娘卻更像一根柴幹,仿佛一碰就會散。
神識鎖定的那間房已經徹底被火焰吞沒了,卞若萱慢悠悠地跟在豆兒身後,往火焰所在之地走。
相傳遠古時期有鑄劍師,以豆萁為燃料秘法鑄劍,早就人間凶器,出鞘必血染百裏。
如果孩子是豆,那麼父母就是豆萁吧。
院裏,一道驚雷震住了打算前去救火的院裏的其他人,在眾人畏懼的身影中,豆兒站得筆挺,火焰映襯下的小臉一片血紅,像極了浴血而生的那把劍,破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