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事,媽媽不會告訴任何人。媽媽相信你,相信你能夠處理好自己的事情。這些年來,爸媽工作忙經常忽略你,是爸爸媽媽對不起你。不過你不要怪你爸爸,他都是為了這個家,為了你將來能夠有前途,出人頭地,以後過上好日子就行了。當初我們一家搬出來的時候,你爸爸他就一直默默承擔著一切,過了這麼多年,你爸爸都沒有勇氣回去,不敢麵對你爺爺,這不是他的錯,也不是你爺爺的錯,更不是你的錯。”
李秀英靜靜地訴說著,看著周光明的眼裏滿是深情,深深地親情。周光明臉上沒有什麼變化,隻是一隻手默默地抓著被子,青筋突顯。
“你打小就懂事,從來不給我們惹麻煩,以前你爺爺就喜歡帶著你四處串門,逢人就誇。不過你爸帶你走的時候,你爺爺氣得大病一場,還是你大伯回來照顧的。你爸這麼多年沒有回家,其實他心裏也很難受,每回過年都躲在家裏一個人喝酒,還要裝作一副沒事的樣子。你不要怪你爸爸,他已經很苦了。”
周光明依舊一動不動,隻是胸口起伏的幅度加大了幾分。
“光明啊,爸媽現在也不求你飛黃騰達,賺多少錢回來孝敬爸媽。隻要你能夠開開心心地,爸媽就放心了。至於你的事,爸媽以後都不會幹涉。隻要你堂堂正正的,我們都不會強求你。”
李秀英說完,或者說是說不下去了,控製不住情緒,等到周光明把手臂放下來,李秀英已經關上燈,離開房間了。
“爸,媽,對不起,我讓你們失望了...”周光明蒙著頭,泣不成聲。
其實,周光明做作業的時候,偶爾停下筆思考,都會不自覺地看著桌麵上和小雨的合照,有時候還在那裏發呆,市場拿著手機,盯著屏幕在那裏傻笑,有時候晚上李秀英起來給周光明蓋好被子,周光明做夢時喊的都是小雨這兩個字。這一切李秀英都看在眼裏,隻是從來沒有點破。
一直以來,周光明都覺得父母每天都在外麵,忽略了他的感受,其實不經意的時候,周國全和李秀英都在默默地注視著周光明。不管是冷是熱,是大是小,周國全和李秀英都在盡最大的努力嗬護著周光明。都在背後,默默地注視著。
而周光明沒有注意到的是,周國全和李秀英的兩鬢,早已出現了白發。
周光明躺在床上,久久未睡,直到哭累了,或者說是心累了,周光明才入睡,直至第二天清晨。
房間的窗戶,向著日出,這邊天亮得特別早,六點過沒幾分,陽光便打進了周光明的房間裏,細微的粉塵在光線下變成了隨風飄揚的金粉,照亮了房間,帶來了溫暖,一點點地驅逐晚上遺留下來的寒冷。
周光明醒來,揉了揉眼睛,伸了個懶腰後便到飯桌上,照例是放著今天的夥食費和小紙條,上麵寫著:
記得吃飯。
手裏拿著紙條,周光明默默地將其折好,和夥食費一起放進進口袋,然後去衛生間洗漱,再回到房間對著鏡子整理衣襟,收拾好東西便出門了。
周光明走在路上,看著早起的小販推著車攤,路過的腳步急匆的白領,還有各式來往的車輛,周光明抬起頭,洋洋灑灑的陽光落到臉上,好久,好久都沒有感受到陽光的溫暖了。
小雨走了,周光明很難受,不過周光明不可能一輩子都沉浸在失戀的陰影中。周光明還有大好前程,還有美好的未來去憧憬,去向往,去衝刺!
至於小雨,周光明隻能放在心裏,等到合適的時機,再出現在她的麵前,或許這個時機很長,很遠,但是周光明願意去等,耗盡所有光陰也在所不惜。
周光明邁開腳步,大步走著,在校門口對麵吃了個早餐,便來到了教室,發現邵莊已經坐在位置上,認真地讀課文。
“邵大師,早啊!”周光明臉上掛著陽光般的笑容,從背後突然拍了邵莊一下,大聲道。
“我靠!老周!你丫的,你...”邵莊猝不及防,被周光明狠狠地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周光明仿佛沒事人一般,臉上掛著笑容,看上去心情大好,疑惑道:“老周你沒事吧?”
周光明昨天的異常舉動,邵莊自然是看在眼裏,特意去小雨的教室裏問了人,才知道小雨已經轉學了。所以邵莊猜測周光明應該是失戀了,不然不可能昨天一直都沒有接他電話。
不過現在看來,周光明反而像是剛談戀愛一般,笑得跟狗尾巴花一樣...邵莊是這麼想的。
“沒事啊,你趕緊看書,你家蘇慧的成績可不是一般的好啊,想從學習方麵入手你還得多努力才行。”周光明放下書包,一副任重而道遠的模樣拍了拍周光明的肩膀,說道。
“大佬!教我啊!”邵莊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抱著周光明的胳膊,生怕周光明不答應。
“老規矩,走吧,小賣部帶路。”周光明揚著下巴,擺出一副高人模樣。
“大佬!請!”邵莊急忙到前麵,像是開路般,做了個請的姿勢,拿捏得十分到位。
周光明也不客氣,扶著手,率先走在前麵,邵莊緊隨其後,在一旁保駕護航。
南海市第一人民醫院。
“病人受傷很嚴重,需要立刻手術,家屬先簽字。”
潔白的走廊內,一名身穿白大褂,麵帶口罩的護士看著眼前一對年紀約四十的夫婦,聲音很冷漠。
那對夫婦一臉焦急,尤其是那婦人,幹糙的雙手緊緊抓著自己男人的袖子,頭發淩亂,眼裏滿是淚水,帶著哭腔說道。
“護士,護士!我兒怎麼樣了,嚴不嚴重,有沒有生命危險。”
“沒聽見人家護士說嗎?要做手術!”那男人手裏拿著同意書和簽字筆,心裏很是焦急,簽字時手都有點哆嗦,看著旁邊的愛人這種模樣,不由得一生氣,用力一扯,把袖子從婦人的手裏扯了出來。
那婦人身子一下子軟了,仿佛失去了主心骨般,眼淚開始冒了出來。
“根據病人的情況,我們醫院可以先給病人做手術,不過你們要快點準備費用補上,不要拖延。”拿護士看到男的簽字後,特意囑咐了一句後便走了。
那對夫婦就是周光明的父母,就在這醫院附近上班,一聽到消息就立刻趕來了。
夫婦二人都是基層工作人員,雖然這些年省吃儉用,攢了不少錢,不過也就幾萬塊而已,聽人家說做一次手術動輒十幾萬幾十萬,明父一邊擔心周光明的安全,也為手術費用而煩惱,隻能祈禱沒那麼糟糕,能夠在周家的承受範圍之內。
很快的,醫生就位,手術室立刻亮起了紅燈,開始準備手術。
明父名周國全,明母李秀英,兩人是媒婆牽線,雙方父母都同意後結的婚,雖然兩人沒什麼本事,但是勤勞踏實,再加上隻有周光明這麼一個兒子,日子過得還可以。
隻要不遇上天災人禍。
周國全坐在手術室走廊的椅子上,看著麵前自己的妻子急得焦頭爛額,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走來走去。意識到自己剛才有些失態了,沒有控製住情緒。
於是周國全站起來,拉住李秀英,強行按在座位上,說道:“好了,你也別走來走去了,明兒肯定沒事的。我去交錢的那裏問下做手術多少錢,你在這裏等我。”
李秀英滿臉淚痕地看著自己的丈夫,說不出話來,隻能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嗯”字。
唉,周光全看到妻子難過的樣子,心有不忍地別過頭去,不過還是伸出雙手輕輕地抱了一下李秀英,隨即又恢複常態。
看著四周來往的人們,周國全強忍著傷心,狠狠地吸了一口氣,眨巴眨巴眼睛,收起了眼眶裏打轉的淚水隨即便離開,打算到一樓繳費窗口那裏問問手術費用一共多少。
這個點是早上九點多,一樓大廳十幾個繳費窗口,每個窗口都排了七八個人,貼著牆壁的那幾台自助繳費機周國全又不會用,隻好老老實實地去排隊。
周圍嘈雜的聲音,隻會讓周國全心裏更加焦急,但是又沒辦法,急也沒用。總是聽人家說這個做手術花了幾十萬,那個做手術花了幾十萬,周國全對於周光明的手術費用,心裏很是沒底。
好一會,才排到周國全。
“那,那個,我想問一下周光明的手術費用是多少。”周國全懷著忐忑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問道。
“周光明?剛剛送過來的那個?”工作人員是個中年女性,短發,濃妝豔抹,不過還是可以看到額頭上那幾道抬頭紋。
“嗯嗯,我是他爸爸。”周國全點頭說道。
“病人剛送過來,具體費用還沒出,不過不會少於六十萬。”工作人員看了看電腦顯示器,說道。
“病人手術後還有相關地治療,需要在醫院調養一陣子,這段時間內你們最好把費用交齊,不然可能會影響病人的給藥。”
那工作人員打量了一下周國全,看出了周國全的窘態,一隻手不自覺地在那裏揉搓著褲袋,臉上強行擠出一絲笑容,說道:“一定,一定。”
離開了繳費窗口,周國全吐出一口氣,似乎放鬆了下來,但是六十萬如同一座大山一般,沉甸甸的壓在了周國全的心頭。
該去哪呢?周國全不想去手術室那邊,看到李秀英那張哭臉他就煩,也不想回家,把那個老房子賣了,頂多也就三十萬多一點,加上這些年的積蓄,還差二十萬,再去親朋好友那裏借點。二十萬!誰會那麼傻,那麼有錢借給自己。
周國全一家過得不算緊巴巴,但也是比較節省了,一年四季除了逢年過節,其它日子都不舍得怎麼花錢。周光明也算乖巧,從來沒跟周國全提什麼無理的要求,這倒是讓周國全欣慰不已。每每街坊鄰居誇周光明這孩子懂事,周國全心裏都很高興。
這麼乖的孩子,怎麼就出這種事呢?
周國全想不明白,也不願去想,當重之急還是先想想辦法,怎麼解決手術費用的事吧。剛才那個工作人員雖然說話規規矩矩,可是看著周國全那鄙夷的眼神讓周國全很是難受,仿佛全身被針紮一樣。
這時候,外麵還在下雨,不過雨已經小了,隻有天還是灰蒙蒙的,跟蒙在周國全心頭的那團霧一樣。
周國全還是打算先到自己的大哥周國慶家看看,碰碰運氣。雖然好久沒聯係了,畢竟都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血濃於水的親兄弟,多少都會借一點吧。
周國慶是貨車司機,常年在外麵奔波,膝下有一女,早已嫁人出國,周國全也好久都沒看到這個侄女了。
周國全就這樣走在雨中,空氣中的寒冷讓衣裳單薄的周國全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兩手揣進兜裏,走到公交站旁,等著918路公交,終點站離大哥周國慶的家沒多遠。
“媽媽,媽媽,不見了。”
站在周國全旁邊,是一位年僅二十幾歲,年輕貌美的女子,那女子一手撐著傘,一手抱著一個可愛得跟動畫片裏麵的洋娃娃一樣的小女孩,綁著馬尾辮,還穿著一雙粉紅色的小鞋子,嫩嫩的小手舉著一杯奶茶,擋在了那女子的麵前。
周國全一看,原來是那小女孩手中的奶茶管子掉到地上了。
年輕的媽媽頭發有些亂,有些濕,臉上的妝也花了一些,還明顯看出帶有一點不耐煩的樣子。
看來這場雨壞了不少人的心情,唯有天真無邪的小女孩趁著自己的媽媽不注意,偷偷伸出手去接掉落的雨水,發出咯咯的笑聲。
“管子掉了,不喝了,要回去了。”年輕的媽媽埋怨說道。
周國全看到這裏,心裏很不是滋味。
這麼多年,周國全為這個家一直在外麵努力工作,小時候周光明還會纏著周國全,讓自己帶出去周光明玩。不過周國全每次都是接口有事推脫,或者說下一次。可是周光明等了一次又一次,直到上了學,念了書,等到現在,周光明也沒等到過哪怕隻有一次也好。
還有妻子李秀英,家裏都是妻子在打理,照顧周光明,還要出去工作,這麼多年都沒怎麼用過化妝品,自己將她娶過門時的衣服到現在還穿著。這麼多年過來,早就成了黃臉婆,卻沒有聽到過妻子的一句抱怨。
周國全突然覺得這些年欠了周光明母子倆太多太多了,有種想抱頭痛哭的感覺。
不過周國全還是強忍了下來,正好公交車也到了,周國全擠上了公交,一直坐到終點站,來到了大哥周國慶的家裏,還特意在路邊買了兩袋子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