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鶴莊見到李為念時,朝花暮落的木槿花,在枝頭展顏,在青草間濃豔。在這之前,與他在歸雲山相遇,他亦是用木槿花枝為我綰發……她想到這裏,居然頓住步子,傻傻愣愣地微笑起來。
童千姿追問道:“接著說啊,我正洗耳恭聽呢。”
梁薇對自己微笑,覺得有這樣浪漫風雅的經曆,與其它無關是極不錯的事。心情明朗多了,滿麵微笑地繼續道:“時光易逝,人的一生就像木槿花開一般短暫。這中間也會有起有落,所以一定要珍惜時光,自強不息!”
童千姿歪著頭想了想,也不太懂得,於是道:“回頭你細細教給我。”
梁薇道:“好,一定。那麼,現在我們去哪裏呢?”
程方回緩緩踱著步,皺眉歎道:“本來是要引出那個叫晨曦的,卻引出了李為念,他又與晨曦無關,這條線索就暫且到此處,隻好一心一意往仙島這個線走了。”別無他法,眾人都默默稱是。
閑話數句,隻好先回到客館。進去向店家一問,原來周雪桐早已回來了。然而任誰,以任何一種理由敲她的房門,喊她的名字,都休想得到回應。
程方回氣得笑了,再一次強調周雪桐終究隻是一個小丫頭,不過就是料錯了一件事,自覺丟了人就如此。人生要遇到挫折還有許多,這又算得了什麼,不經一事怎麼長一智!他倒是自認聰明過人,然而並不承認是從挫折中得來了。私心裏,他從不覺得有什麼事能難得住他!
隻有梁薇知道,周雪桐如此躲藏,是在為梁苰玉簪上刻著她名字的事。
這又是一段怎樣的感情糾葛?今天發生的事,令梁薇對周雪桐的印象,從“直白地狠毒”晉級為“別樣的表達”。
她愛著一個無法與之在一起的人,每每想到,除了心酸,將遺憾寄托在來生解決,再無他法。她很想知道,假如是周雪桐呢?假如是她,用她那種“別樣的表達”,是否可以令天地明朗呢!
她懷著這種疑問度過百無聊賴的半天。晚飯時,喝了幾杯米酒,想到李為念為李尚榮所買的酒,也想要買些嚐一嚐,可是又犯懶不願意動,便推脫如今的自己還未成年,不易飲用。
天色向晚,周雪桐的房內依舊毫無動靜,梁薇犯了嘀咕:“周雪桐會流眼淚已經是天大的奇聞了,受了這麼一點刺激,這麼一大會閉門不出,想幹什麼?不會是又謀劃了什麼大事吧!”想到這裏,她精神一振,“那一定得找她,讓她說出來聽一聽……”
剛想到這裏,聽到窗子上“砰”地一聲響,之後又是一聲。她覺得奇怪,將窗子推開一看,正有一粒小紅果朝她額頭而來,她條件性反射地往額頭上一拍,摸下一顆糖醃海棠果來。周雪桐的聲音說:“你過來,我說給你聽聽……”
窗前有一棵合歡樹,羽狀長複葉已是秋香色,並且凋零得稀薄,長長的黑色莢果垂在樹枝間,微微搖晃。這樹佇立在薄暮之中,有一種出人意料的輕柔靜雅、靈動活潑之感,周雪桐的聲音就從樹枝間傳來。
梁薇並不愛手中這顆蜜餞,但覺隨手丟掉又覺浪費,便吃掉了說:“我剛才那些話,說出聲音了?”她懷疑自己隻是想了想。
周雪桐道:“不隻說出聲音了,而且聲音很大。”
暮色遮掩,梁薇看不到她的神情,隻見她坐樹枝之上,語調一如平常,便怪聲道:“我可能的確是說出聲音了,但聲音肯定不大,你這個太可怕了,能聽到人家心裏去。你有這樣的耳朵,是不是也經常會有難以負荷之感?可以考慮傳讓一隻給我,我也想聽聽你心裏的想法。”
“你想聽,又何需我的一隻耳朵,過來便好。”周雪桐道。
梁薇一笑,飄飄然躍窗而去,輕輕盈盈地在樹枝上落下,在周雪桐近旁的樹枝坐了下來。她們麵向西而坐,天空褪下了晚霞的華裳。遠山起伏的線條之上還有殘留,也已被黑氣蒙了一層,仿佛脫下的瑰麗衣裳扔進了黑紗帳裏,而遠山是垂著黑紗帳的床。
眼望著如此巨大的床,梁薇心底泛出絲絲倦意,又被解釋為安逸之感。她微笑著看向周雪桐,這才發現她換了衣服,還重新梳了頭發。不用說,那張明淨的臉也洗過了。梁薇由此推測,她躲在房間裏痛哭過一場,之後在她自行勸告下重新振作,以全新的麵目再開始。
那麼,全新的她,望著舊掉的一天正在離去,都想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