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莊暠腳踝的這一刻,積壓在心中許久的鬱結,便驟然消散。
這時間究竟有多久,我實則記不太清了,興許半年,興許一年,又或許……是兩年。
我死死地抓著這隻腳踝,拚上了臨死前所有的氣力。
而後,我聽見利刃刺穿鐵甲與皮肉的聲響。
視線中,少爺的身形搖搖晃晃,手中的利劍卻準確無誤地刺進了莊暠的心口。
至於莊暠手中的那把大刀,也擦著少爺的衣襟,墜落在地。
瞧見這一幕,我心中再無任何歉疚。
我終是能夠發自肺腑地,勾唇一笑。
意識漸漸退卻,我緩緩閉上雙眼,眼前卻浮現出很久之前的一幕景象。
那仿佛已是上一世發生的事,久遠到此刻想起,都覺渾身上下竟散發著徹骨的疼痛。
那是七年前,我與少爺初見時的景象。
彼時,我們一家四口人駕著馬車,自應州北上,欲舉家遷往京城謀生,卻在途中遭遇劫匪。
爹娘為了掩護我,雙雙喪命。
阿玥仗著有幾分武力與敵人拚殺,馬兒受了驚,一路狂奔,將我帶離那險境。
可當我再回到事發之地時,卻不曾找到爹娘與阿玥的蹤跡,甚至連屍首也尋不見。
就在我萬念俱滅時,司空府的家仆尋見我,將我帶回了司空府。
我於府中瞧見了妹妹阿玥,自然喜不勝收。
阿玥告訴我,是這司空府的少爺救了她的性命,並且好生安葬了我們的爹娘。
聽了這話,我自然要親自向司空府的少爺道謝,便在家仆的帶引下,去尋他。
我永遠都記得,彼時少爺正身處司空府的花園中,他站在一片蘭花叢前,正背對著我。
“少爺……少爺……”
家仆遠遠地便喚出聲。
隨後,那少年轉過身來,溫暖的陽光照射在他身上,他的眼中含著笑意,唇角亦微微揚起,果真是個如玉般的公子。
我被家仆領著,走向少爺身前,尚未開口,對方卻先出了聲,“你便是阿玥的兄長,聞人貞吧!”
我愣了片刻,木訥地點頭。
我聽見少爺笑出聲,話語中透著些許欣喜,“那麼日後,我便喚你‘阿貞’,如何?”
我再度木訥地點頭,一顆心跌宕起伏,緊張又無措。
“這兩日你想必也餓壞了,由李哥帶你去往後廚,想吃什麼便與廚娘說,她都能做給你吃!”少年的聲音溫潤,傳進我耳中,很是好聽。
“客房也已收整妥當,你吃飽後,便好生睡一覺。”少年又囑咐了幾句,便看向我身側的家仆,示意他帶我離開。
我便在家仆的帶引下,一路去了後廚。
我當真是餓壞了,吃掉了一隻雞、一隻鴨,以及一條魚。
而吃飽喝足,躺在榻上時,我恍然意識到:我竟沒能向那少年道謝!
這……便是我與少爺的初見了。
我尚且懵懂膽小,他已是翩遷公子。
我曆經家破人亡,他彼時闔家幸福。
我心中有了仇恨,他尚且明媚善良。
*
少爺是個天生的才子,無論琴棋書畫亦或騎馬射箭,甚至拳腳功夫,他都能練就極致。
初入司空府的那兩年,我與阿玥過得肆意且開懷。
我的頭腦頗為精明,便與少爺一同入私塾受教。
阿玥則好武,她與少爺一同練武,共同見證了彼此由弱小變為強大的過程。
這一切,本該能就此美好下去。
卻偏生,出了事。
夫人是我在這世上所見過的,除卻娘親之外,最溫柔美麗的女子。
可便也因著她的這份美麗,從而招來了莫大的禍患。
那一日所發生的一切,同樣是我窮盡生命,也無法忘記的景象。
窮奇國堂堂太子,竟不顧倫理綱常,不顧長幼尊卑,甚至不顧皇家威嚴,便那般……將夫人淩辱。
當時諸位皇子皆在場,少爺更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可所有人都隻是冷漠地觀看……
此事發生後,司空府便陡逢巨變。
夫人離世,老爺在一夜間憔悴。
而少爺,他心中生了恨,發誓無論如何,也要報此血海深仇。
從此後,過往那個明媚又善良的少年永遠殘留在記憶深處,再也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