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百裏前輩喚出這個名姓時,我的心突生一陣鈍痛。
下一刻,女子幾步走來,撲進了百裏前輩的懷抱。
她在哭泣,不為與百裏前輩的重逢,因為我感覺得到,她很悲痛。
我明白,在這一刻,我應當回避。
故而,我悄無聲息地離開,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隻是在途中,我聽見有人正議論,便自這陣議論聲中,隱約知曉了某件事的輪廓。
原來那被喚作“小羽”的女子,曾是這墨魂穀的一代穀主,而她在位期間,身邊曾有一位中原男子的陪伴,陪了她數十年。
這二人間的情意十分深厚,卻無關乎男女情愛。
男子的心底始終藏著另一個女子,羽前輩便在他離世後,將他的屍身送去了中原,葬在了距他心上人較近的地方……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客房,站在窗前,心緒久久也未能平靜。
我不敢想象,未來待我老了,白發蒼蒼後,我還能為了自己最心愛的人,做些什麼?
我的心生生地疼著,宛若刀絞,撕心裂肺。
猶記得,初次心生鈍痛時,我曾以為自己是患了病,故而替自己把了一整日的脈,卻什麼也未診出。
如今,我已能淡然地麵對心痛,卻依舊無法抑製地……去思念那個遠在萬裏之外的人。
望著窗外的紛飛大雪,我緩緩抬起手臂,探進懷中。
我摸到了那把冰冷的匕首,將其取出,置於眼前。
這把寶刀名曰“羽暉”,是我如今所擁有的,唯一與小妤有關的東西。
三個月的時日過去了,司空堇宥想必早已轉醒,他是這世上唯一能夠帶給小妤幸福的人,所以……他一定得活著。
而那隻海螺,算算時間,也該去到小妤手中了。
嗬……
她聽見那段話語時,必然會喜極而泣,從此放下對我的愧疚,安安心心地與她最愛的人相守一生。
隻是,就連我也不曾想到,我竟當真……活了下來!
入夜後,百裏前輩送來了筆墨紙硯,他道,“如今天寒地凍,待在墨魂穀委實無趣了些。我送來紙筆,你若覺得悶了,不妨寫詩作畫,以此怡情。”
百裏前輩轉身便要離開,我卻連忙出聲,喚住了他。
他並未轉身,卻停下步子,等我開口。
我攥緊了“羽暉”,問,“您這五十年來,當真不曾想過要再去見她一麵?便沒有哪怕一刻,您曾動搖過心念?”
我雖不曾言明那個“她”究竟是誰,但我知曉,百裏前輩一定明白。
可他並未回話,便抬起腳步,離開了。
我透過窗子,望著暗夜下他的身影,那落寞寂寥的身形,刺痛了我的眼。
我緩緩踱步至桌案前,將“羽暉”塞回懷中。
其上似是還有小妤的氣息,我將它藏在距離心口最近的位置,盡管它曾刺進我的血肉……
我盯著那厚厚一遝的白花花的宣紙許久,最終打定了主意,便將其對折對折再對折,裁得方方正正。
我於夜色下衝出房門,尋了個夥房,找遍了整個房間,卻連一條魚也不曾瞧見。
正當此時,一位老大娘步履蹣跚地走來,瞧見我時先是一怔,片刻後問,“公子也不曾用晚膳嗎?既然如此,不如與老婆子我一同啃個窩頭……”
她說著,便向灶台走去,灶台上有一口鍋,她掀起鍋蓋,我瞧見其內放置著一個窩頭。
我見她欲將那窩頭一分為二,便連忙開口,製止,“大娘,我吃了晚膳,您自個兒吃便成,不必管我!”
大娘靜靜地看了我片刻,而後不解地問,“小夥子,這麼晚了,你若是不為了填飽肚子,又來夥房做什麼?”
“大娘,我來找魚,有魚嗎?”我連忙問。
大娘雙眉一擰,看向我的目光中多了幾分不悅,“有窩頭吃就不錯了,竟還想吃大魚大肉!”
聽了這話,我愣了片刻,回神後連忙解釋,“大娘,我找魚不是為了吃魚,我是想要製膠!魚鰾膠,您知道嗎?”
大娘頗有幾分茫然,她思索了片刻後,似是不願再理會我,便將窩頭揣進懷中,轉身向夥房外走。
大娘一邊走,一邊道,“如今天寒地凍的,河裏的水都結了冰,哪裏還會有魚!你若是想要粘補事物,不如以漿糊替代吧……”
大娘走遠了,有風雪闖入屋門,帶著陣陣寒意。
我垂下頭,心中一陣失落。
可我不能放棄希望,既然大娘說漿糊可以代替魚鰾膠,那麼不妨一試。
遂,這前半夜,我費盡了心力,熬出漿糊。
後半夜,便開始粘合那裁得整齊的宣紙。
一張張,一頁頁,我小心翼翼地將它們粘疊在一起。
直至天光大亮,方才完工。
我看著那簡易的紙本,卻忍不住紅了眼眶。
我又花費了一炷香的時間研好了墨,方才提筆。
在那紙本的第一頁,緩緩落下三個大字。
墨的清香撲入鼻中,我深吸一口氣,執筆的手臂卻在顫抖。
就在這時,百裏前輩來了。